正文 第113章 風入鬆(1 / 3)

羅振中回到家裏的時候氣還沒消。他一腳踢翻擋在眼前的梨花木凳,嘴裏罵罵咧咧:“謝玉樹,老子跟你沒完!”

羅玉升早早就從宴會上離開了,他一向不喜歡這種熱鬧的場合,鬧哄哄地直吵得他頭疼。他叼著煙鬥從客廳走出來,見兒子滿臉怒容還說著髒話,詫異地問:“好好的,又是誰惹著你了?”

羅振中邊解外套扣子邊氣呼呼地說:“不就是謝玉樹那個小王八蛋!仗著家裏有幾個臭錢,處處和我作對!”

一聽是謝玉樹,羅玉升的眉頭就皺了起來。他放下煙鬥,坐在兒子身邊苦口婆心勸道:“兒啊,謝家如今正炙手可熱,那謝慕天本就不是好惹的主,現在他的二小子又出息了,咱們還是能避著就盡量避著吧,識時務者為俊傑呀!”

羅振中見父親也勸自己讓步心裏更不痛快了:“父親,如今咱們羅家在封竹成了什麼人家了?張從士在上麵壓著,謝慕天也不把咱們當回事,連向炳興都敢甩臉子了,活成這樣還有什麼意思?”羅振中把一雙長腿蹬在茶幾上,雙手抱臂,滿臉的憋屈。

“人活一世哪能處處順遂?不然怎麼老說苦盡甘來?你先忍忍吧,誰叫咱們時運不濟呢。當初若是老子當上了鎮長,他謝慕天現在也不敢這麼囂張。若不是他把張從士扶上去了,咱們也不會這麼不上不下,處處受氣。這都是命啊!”羅玉升唉聲歎氣,心裏對謝慕天和張從士怨氣已經壓抑了幾年了,可是就像彈簧,壓得越厲害爆發時候的力量就越大。

父子倆正鬱鬱不樂,梁夢妮走了進來。她恭敬地向羅玉升鞠了一躬:“父親。”羅玉升見兒媳婦來了,也不好再發泄心裏的怨憤,隻得拍拍兒子的肩膀自顧自回房間去了。本來就鬱悶的心情在看到兒媳婦的那一刻更是沉到了穀底。

兒媳婦流產已經許久了,至今未曾有孕。羅玉升已經是年近六十的人了,膝下隻有羅振中一個兒子,抱孫子的熱切心情早已經如積蓄已久的火山。可是他也知道,兒子對兒媳婦並不上心。想到這些,羅玉升不禁又對自己當年的判斷失誤感到自責。當年,宋俊文熱情地拋來橄欖枝,想和他通二姓之好。可他當時一心巴望著和嶽懷禮做親家,誰知最後芝麻、西瓜都沒撈著。兒子隻得娶了還過得去的梁家鴻的女兒。而宋俊文的女兒卻嫁給了向炳興的侄子。向家坪這些年發展得穩定,又和謝慕天結成了親家,兩家的勢力在封竹猶如鐵板一塊,任誰也動不得。

“唉,都是命啊!”羅玉升忍不住又歎了一口氣,也許如今能夠和謝慕天、向炳興一爭高下的隻有龍家坪了。可是想要龍家坪攪這攤渾水簡直是癡人說夢!羅玉升沒精打采地鑽進被窩,妾室芳姨娘像一條水蛇般纏了上來:“老爺,怎麼不高興的樣子?”

羅玉升煩躁地推開年紀和兒子差不多的芳姨娘,心煩地吼道:“別煩我!”

芳姨娘從沒見過羅玉升對她發這麼大的脾氣,嚇得瑟縮著就逃出了房間,直哭了一晚上。

梁夢妮竊竊地看著臉色不善的羅振中,猶豫地問:“振中,怎……麼了?”

羅振中沒好氣地斜了她一眼:“跟你說了你也不懂!爺們兒的事情女人家知道那麼多做什麼!”

梁夢妮被他這麼一吼,嚇得連連退了幾步。想起廚房剛剛煎好的補藥,她又試探地問:“振中,我熬了參湯,給你盛一晚吧?”

羅振中生了一晚上的悶氣,加上天氣寒冷正覺得四肢發冷,見梁夢妮如此體貼周到,心情稍稍平複了些。他懶懶地答了一聲:“嗯。”

梁夢妮馬上就親自去廚房端了一晚熱氣騰騰的參湯出來。這湯正是白夕給她開的藥方熬出來的。羅振中吸吸鼻子,好奇地問:“這是什麼湯?好香!”

梁夢妮第一次得到羅振中的誇獎,有些手足無措。“真的?我見你最近精神不好,特地去回春堂找白大夫開的方子,這湯對養氣補身最是有效。你趕快趁熱喝吧。”

羅振中鮮少看大夫,即便看大夫也都是濟世堂的大夫親自上門,他並沒注意到封竹何時開了一家叫做回春堂的醫館。“回春堂?白大夫?怎麼從來沒聽說過?”羅振中邊說邊懷疑地看了一眼手邊的湯藥。

“回春堂的白老板是個女大夫,她年紀不大,大概二十五六歲吧,封竹最近人人傳頌的‘女菩薩’就是她,她心地善良……”梁夢妮還欲說下去,羅振中卻粗魯地打斷了她的話。

“停停停,你說那個‘女菩薩’隻有二十多歲?”羅振中不敢相信地瞪著梁夢妮。他也聽過‘女菩薩’這個名號,可是本以為是個上了年紀的老太太,竟沒想到是個年紀輕輕的女人。

“今天和謝大少爺跳舞的那位就是回春堂的白老板呀!”梁夢妮也不敢置信地看著羅振中。本以為羅振中每日在外遊蕩,肯定會對封竹來來往往的人爛熟於心,何況白夕的名聲那麼大,沒想到他竟然一無所知。

“什麼?她就是回春堂的白老板?女大夫?”羅振中連聲反問,一臉駭然。這實在是個令人震驚的消息。那麼一個美豔不可方物的年輕女人竟然是個大夫,而且還醫術高明?

羅振中靜下心來,一個妙計躥上了腦海。他端起碗,痛快地“咕嚕嚕”把藥一飲而盡。梁夢妮見他如此配合,心裏不禁感到又驚喜又惶恐。看著羅振中的喉頭一動一動的,她緊張得捏緊了拳頭。不知道白老板的話可不可信,這藥真的會有用嗎?

羅振中放下碗,見梁夢妮死死盯著自己,有些不自在。“你看著我幹嘛?”

“沒……沒什麼……”梁夢妮收拾了藥碗,幾乎是逃離了客廳。

見她這麼膽小的樣子,羅振中譏諷地笑了笑,從煙夾裏抽出一根煙,舒服地吞雲吐霧起來。羅玉升一再警告他不能碰大煙,加上對謝家憋著一股氣,羅振中這麼多年來愣是沒有碰一下大煙,即便他的狐朋狗黨幾次三番引誘他,他都不為所動。

羅振中享受地吐出一口煙,看著煙圈在空中變幻形狀,他的心情慢慢放鬆了下來。剛才還發冷的手腳也慢慢熱了起來,更秒的是腹中像有一團火在悄悄蔓延著,先是燒到了他的心口,緊接著不停上竄,臉開始發熱,大腦也變得興奮起來。羅振中把煙頭摁滅在煙灰缸裏,疾步往梁夢妮的房間走去。他和梁夢妮各有自己的房間,自從梁夢妮流產後他已經鮮少踏足這裏。

“砰”地一聲,劇烈的開門聲把正在衣櫃前整理衣服的梁夢妮嚇了一跳。她驚魂未定地看著大步流星闖進門的羅振中,心中既感到害怕又有著隱隱的期待。

羅振中二話不說,徑直走到梁夢妮麵前,一把奪下了她手中的衣服扔到地上,接著就粗暴地把梁夢妮推到了床上,手腳並用地按住了她。

“你……你幹什麼?”梁夢妮語無倫次,眼神閃躲,一顆心撲通撲通跳得飛快,幾乎已經到了嗓子眼。

“丈夫對妻子,你說還能做什麼?”羅振中痞痞地笑了笑,接著就撕開了梁夢妮裹得緊緊的睡袍。

第二天將近中午的時候,一個衣著樸素的老夥計步履蹣跚地走進了回春堂。

“大叔,您請坐,前麵隻有一個病人了,馬上就輪到您了。”阿誠熱情地把老夥計領進了門。

誰知,老夥計卻笑嗬嗬地推開了阿誠:“小夥子,我不是來看病的。我是替我們家主人來取藥的。”

阿誠感到奇怪,他之前從未見過這個老先生,他是替誰來取藥呢?他正要發問,老夥計卻似乎已經未卜先知。他湊到阿誠耳邊低聲道:“我家主人便是張鎮長。”

阿誠一聽恍然大悟。老板娘已經交代過了,若是張鎮長派人來取藥,直接把已經包好了的藥給他就行了。

“大叔,我明白了,您等等,我去給您拿藥。”阿誠會意一笑,轉身就走到了櫃台裏麵。

張從士看著麵前的小木匣,屏退了下人。直到一隻蒼蠅都飛不進來了,他才小心地打開了木匣。幾包藥材整齊地碼著,張從士有些失望,更多的卻是意外。難道白夕並沒有什麼弦外之音,是自己會錯了意?張從士不甘心,他拿起一包藥材,這才發現事情果然沒有超出他的預料。

藥包下麵正是擺得整整齊齊的金錠子。張從士舔了舔口水,雖然數黃金並不需要這麼做。“一、二、三……”張從士數得又慢又仔細,整整五十錠!

微妙的笑容浮上了張從士的臉頰。看來這個白夕果然上道,也罷,既然她已經如此明事理了,那麼就暫時給濟世堂一點警告吧。

張從士打開藥包瞧了瞧,每包藥裏的東西都是一樣的,另外還附了一張熬藥說明。張從士滿意地點點頭,女人家果然想得周到。他把黃金小心翼翼地藏到了床下,這才打開房門把仆人叫了進來

“來,按照這個說明,從今天開始每日給我熬藥。”張從士把藥包和說明遞了過去。

既然是白夕的一番好意,自己收下也無妨。張從士最近的身體的確不如從前了,每晚都難以入眠,即便勉強入眠了也多夢易醒,稍微一點響動都經不得。更令人煩擾的是他已經夢見嶽懷禮好幾次了,每次都嚇得一身冷汗,然後就再也睡不著。這麼死熬下去,鐵打的人也受不住。若是能夠醫好這個病,那些黃金才有命享用啊!

這天晚上臨睡前,張從士喝了一碗藥。靠出賣別人出頭的人時刻也害怕別人的出賣。張從士並沒有直接喝下藥,而是先找了一個家丁試藥。見那家丁喝下去完好無事,他才放心地把藥喝完。

良藥苦口利於病。這天晚上,張從士不僅很快就睡著了,而且一夜無夢,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自然醒來。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這藥的奇效。張從士伸伸懶腰,發現自己腰酸背痛、四肢乏力的跡象都減輕了許多,人也精神了不少。看來這白夕還真有兩把刷子啊!張從士喜滋滋地想著,早飯也多喝了兩碗粥。既然有效,那就繼續喝下去吧,直到嶽懷禮再也不會出現在夢裏為止。

中午,回春堂裏已經沒有病人了。白夕從診室走出來,看了阿誠一眼:“拿走了?”

阿誠乖乖點頭:“拿走了。”

白夕摸摸阿誠的頭頂:“阿誠,我們出去走走吧,好多天沒有見到這麼好的陽光了。”

連翹無可奈何,隻得一個人看起了鋪子。

因為是午飯時間,戀語咖啡館裏的生意不錯。白夕走進去,卻沒看到容老板。阿誠的臉馬上就垮了下來。他噘著嘴,悶悶不樂地跟著白夕上到二樓。

“姐姐,大哥去哪裏了?”見二樓沒有別的客人,阿誠問道。

“我也不知道,可能去做什麼重要的事情了吧。”白夕心裏有些不安,龍容一般不會輕易離開,能夠讓他離開除非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發生了或是即將發生。

那個漂亮的服務員不一會兒就送了兩杯咖啡上來。“要吃點什麼嗎?你最近瘦了。”白家綺心疼地看著白夕,心中既同情又無奈。她得知了林溪的身世之後不無震驚,可是更多的卻是心疼。原本享盡一切可以想象到的幸福,卻一夕之間家破人亡,失去所有。能夠堅強地活下去已經是難得的事情,能夠鼓起勇氣努力讓自己變得強大起來才是最令人敬佩的地方。可惜,她幫不了什麼忙,隻能像個姐姐一樣,在白夕累的時候給她做一頓好吃的飯菜,泡一杯香醇的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