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陽光照耀在苗人河畔。這是茶峒河上的一條小河,河水纏綿,清若碧玉。沿河兩岸,老樹虯枝蟠曲,鬱鬱蔥蔥。粗壯的藤蔓在大樹間攀纏,為靜靜的苗人河憑添出幾分神密詭異的色彩。
苗家少女畢桂哈把小三板船停在河灣處,手腳利索地從綠茵茵的水潭中收著魚網。她虛歲十七,微黑的圓臉光亮紅潤,就像打了一層胭脂紅。一雙晶瑩的眼睛又大又漂亮,長長的眉毛不濃不淡。濕漉漉的衣服勾勒出豐滿結實的身子,陽光下,身上蒸騰起一縷嫋嫋煙霧。
她收完了魚,猛然想起一件事情,便撥轉船頭向上遊劃來。母親要她把那段家織土布帶上街染了,都講了好幾次,今早出門時又忘了帶上。劃著小船來到一塊大石頭下麵,她突然停船靠了岸。那塊大石頭上長著幾棵石蒜,順便采回家。石蒜是治療痢瘧的良藥,一直蓄在那裏,現在才是采摘的季節。父親石老岩是有名的苗藥客,她從小受父親的影響,不僅認得很多草藥,還養成了將路上見到的草藥順便帶回家的習慣。
她跑到那塊大石頭下麵,驚叫了一聲:“啊!”眼前倒著一個男人。此人正是彭玉堂。畢桂哈嚇得心裏咚咚直跳,轉身就往河邊跑。
她驚驚慌慌地跑到了船邊,心神未定地坐在一塊石頭上喘著粗氣,腦子裏不停地想著那個人:究竟是死了,還是活著?是生人,還是熟人?是壞人,還是好人?“見死不救三分罪”,這是阿家(爸)口中經常說的一句話。如果是石生根大哥的人,那就更應該救。再去看看,不管是誰,隻要還有一口氣,趁早拖回去讓阿家救他一命。
畢桂哈又急忙往上麵跑去。來到彭玉堂的旁邊,心中虛虛的,還是有點害怕,不敢靠得太近,就抓起一根木棒,去拔弄他的手。手若是僵硬的,那就已經死了。這是阿家告訴給她的。彭玉堂的手還沒有僵硬。她心中一喜:“有救哩!”連忙上去將他翻過身來。也,是一個英俊的小夥子呢!將手背放在彭玉堂的鼻端又驗證了一下,的確還有一絲氣息,半背半拖將他弄上了船,趴放在結實的魚簍上。
畢桂哈站在船尾,弓著腰用力一撐竹竿,小船箭一般向前射去。彎彎拐拐向上行了兩三裏,岸上出現一戶家人。這是畢桂哈家。一條大黑狗站在院子邊朝河裏搖著尾巴,汪汪地叫了幾聲,搖頭擺尾跑下來迎接小主人。
苗藥客石老岩和老伴在屋後點油菜,聽見狗叫,夫妻倆連忙來到院子裏向下張望。見女兒的船上趴著一個人,石老岩急急忙忙地跑下了河。他年過半百,滿臉黝黑,身子很結實。看船上的人一背鮮血,一句話也沒問,背起病人就往家中跑。畢桂哈緊跟在父親的身後,低聲告訴他:“阿家,我去那塊大岩頭上采石蒜,看見了他,見還有一口氣,就拖回來了。”石老岩說:“見死不救三分罪。苟沒(妹),應該這樣做。”
從河邊到家裏,要上百多級不規整的石梯。石老岩一口氣把彭玉堂背到院子,有些氣喘噓噓。老伴見狀,趕緊上來托住彭玉堂的雙腳。石老岩朝女兒嚕嚕嘴:“苟沒,快去點個亮。”畢桂哈跑著進了屋。
石老岩把彭玉堂背進了房裏。畢桂哈將桐油燈放在木桶上,幫忙將他趴放在床上。石老岩趕緊脫下彭玉堂的上衣,查看了一下傷口後,又跑出門去。
石老岩在房子旁邊的草叢中,順手抓了幾把不同的草葉,塞進嘴裏一邊嚼著,一邊轉身就往屋裏跑。他將嚼得黏糊糊的藥草吐出來,嚴嚴實實地敷在彭玉堂的傷口上後,又抓著他的手號了號脈,才放心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