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寨上人高興地離去。彭治中叫軟巴兄妹將被子抱去還給寨上鄉鄰。軟巴兄妹回來時,抱回五六件長毛蓑衣。軟巴又抱來一些苞穀殼,沿著火堂厚厚的鋪在地上,再將長毛蓑衣墊在了苞穀殼上麵。
軟巴母親很難過,眼裏噙滿了淚水。她將家中唯一的那床棉被抱了出來,說道:“少爺,你和兩個小姐將就蓋下。”趙小蘭既感動又難為情,偷偷地望了眼彭治中。墨查苦裏調皮地朝表哥直眨眼睛。彭治中故意不好意思地說道:“阿尼,快拿走。她倆是女的,我們不能蓋一床鋪蓋。”軟巴母親不肯將棉被拿走。彭治中看了一眼澤絲,“把棉被抱去,快陪你阿業去睡。”澤絲抱著棉被低頭走了。她母親歎息一聲,帶上門退了出去。很快,澤絲又抱著柴禾推門而入,望著彭治中微微一笑。她放下柴禾,挨著墨查苦裏坐下來:“小姐,我陪你和趙醫生。”軟巴往火堂裏加了幾塊柴禾。彭治中對大家笑道:“都睡吧!夜深了。”
大家圍著火堂合衣而臥。不一會,便進入了夢鄉。趙小蘭像一隻乖巧溫柔的母貓,側身而臥,睡姿恬靜安然。她背對彭治中,火光映紅了那張美麗而白淨的麵龐,臉上露出難以言狀的笑靨。誰也不知道,她究竟做著什麼春夢。
墨查苦裏躺在彭治中的左邊。她沒有趙小蘭這種睡姿,睡夢中也顯出幾份活潑與淘氣。她翻了一個身,將一隻手搭在了彭治中的胸口上,嘴裏發出格格的磨牙聲。彭治中醒了,將表妹的手輕輕拿下。軟巴和澤絲爬了起來。彭治中搖搖手,示意兄妹倆趟下。澤絲往火堂裏加了幾塊柴禾後,倒下繼續睡覺。軟巴聽了聽周圍的動靜,將手槍抱在懷中,側身躺了下去。
擾民多年的周部葬身火海,民眾無不拍手稱快。但卻震怒了身在陪都重慶的蔣委員長,他下令懸賞十萬大洋索取彭治中的人頭。一時間,幾萬官兵朝湘西湧來,像一張巨網,撒向龍山、永順、保靖等地。然而,所到之處,民眾態度冷淡。地方政府與彭治中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對軍隊清剿行動,也是表麵應付。官兵們有力無處使,連個匪影也沒看見。“匪首”彭治中就像一顆鋼針,消失在莽莽叢林中,音信杳無。
一天,冉華盛牽著一匹馬上了山。馬背上架著兩個脹鼓鼓的大袋子,裏麵裝滿了糧食。冉華盛既興奮又擔心,低聲報告:“都司長,官兵牽著線線一樣到處找你,山下場上也紮著軍隊。這裏安全不?”軟巴母親連忙接嘴說:“穩當穩當!我們寨上不出賣客。”彭治中笑了笑:“華盛,你放心,這裏很好。除玉堂而外,你對哪個都不要講我在什麼地方。沒有重要事情,你莫輕易上山。”冉華盛點著頭:“曉得,都司長。你好生養傷,我走了。”他匆匆忙忙步行下了山。那匹馬是奉彭治中之命,給趙小蘭安排的。
在這美麗而又與世隔絕般的小山寨上,彭治中心情愉快,靜心養傷。鄉親們知道他是來山上趴壕的,大家心照不宣,每晚都來軟巴家陪客人,唱山歌,不到夜深,不肯離去。眨眼間,過了半月,彭治中腳上的傷全愈了。這時,已到臘月二十三。彭治中對軟巴母親說:“阿尼,反正麻煩你了,幹脆在你家過了年再走。”她很高興,笑著說:“少爺,我是求之不得呢。那就太好了!”便悄悄地拿著家中的全部積蓄,出了家門,托寨上人下街幫忙打點年貨。她知道保密,擔心自己買這麼多東西,讓人引起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