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治中朝她一笑：“你講話像吐枇杷籽，還有幾顆沒吐完呀。有話就講，包在嘴裏要發芽。”澤絲臉色微紅，靠近半步，低聲說：“少爺，在那邊河坎上單家獨戶有個小茅棚屋，住著兩娘母。女子比我小點，名字叫卡普，有十六歲了，她阿業快六十歲。她兩娘母靠打草鞋淘生活，窮死了，連稻草都全靠四處去討。往天她阿爸跟到賀龍鬧紅，被保長殺了。兩娘母穿得稀爛，卡普那麼大的姑娘家，肉都露在了外麵。她們心中害怕，擔心我們放高利貸。昨天我一個人又去了她家，還跟卡普送了一套舊衣服，她喜歡死了，就相信了我，跟我講，她想喂個豬，還想喂個母雞和一個公雞。我可憐她，就答應了。少爺，我自作主張，你吼不吼我？”彭治中望著她，麵色溫和地說道：“澤絲，你做得對。”澤絲高興又激動，眼裏噙滿了淚水。
各類禽畜及時采購回來，按計劃分發給了各家各戶。不料，卡普卻將小豬和兩隻雞背來退還給了師部。卡普姑娘身材豐滿，麵頰桃紅，模樣好看，雖然穿得破爛，但絲毫沒有影響她那滿身的青春氣息。彭治中朝她一笑，溫和地問道：“卡普，你啷門又背回來了？”卡普心有不舍，低聲說：“我阿業講，澤絲阿大是個女伢家，作不得主。”澤絲站在一旁哭笑不得。正好，張老怪走了進來。
彭治中親切地看了一眼卡普，指了指張老怪，笑道：“卡普，這些畜禽就是他買回來的，他是男的，做得了主。張連長，你把東西送到她家去，叫她阿業隻管放心喂。”張老怪朝卡普做了個鬼臉，背起背簍就走。澤絲憐愛地推了一下卡普：“背時鬼的，快去引路！”卡普轉憂為喜，笑著跑到了張老怪的前麵。
一連幾天，鄉親們趁著早晚來感謝彭治中。有的送把菜，有的送一小包茶葉。不管彭治中收不收，他們將東西放下就走。彭治中隻好下令，叫苗刀連長彭昌衝帶兵嚴把院門，凡來送東西的，一律不準入內。
這天訓練結束，彭治中剛回到宿舍，鄉親們又準時來到彭家大院。這次他們全空著手，大家滿臉笑容地望著彭治中，七嘴八舌道：“彭師長，你好比及時雨宋江，五荒六月跟每家每戶都送了兩個大洋。這個恩情，我們不能忘！”“就是！那些牛也要大價錢才買得來。彭師長替我們想得好周全，二天再也不要人去拖犁耕地了。”“現在才像一個家的樣子，各家各戶都喂了養牲。”
彭治中笑著問大家：“鄉親們，我們把那些大戶喊轉來，你們怕不怕？”鄉親們紛紛回答：“有彭師長跟我們撐腰哪個怕哪個？其實，他們多數都是好人，不好的少些。”“人家是司城人，不回司城又往哪裏去？他們轉來也好，沒田沒地的人家可以租點田地種。田地荒著好可惜。”“住一個地方，都莫好強，哪個都莫多哪個，幾好！”鄉親們的話很樸實，心胸又這樣容得下人，實在不錯，彭治中微笑著表示讚許。
可必的奶奶一手抱著孫子，一手提著半簍鮮桃，逃跑似地擠進了人群。彭昌衝慌慌張張地追了進來。老人放下孫子，拿起一個鮮桃，在衣服上擦了擦，笑著送給彭治中：“彭師長，這是六月桃，我媳婦才從山上摘轉來。清甜的，你吃一個試下。”她見彭昌衝也擠進人群，一臉古板地盯著自己，衝他一笑，“小夥子，你應惡得很啊！”彭治中趕緊從老人手中接過桃子，咬了一口，笑道：“好吃！”老人開懷大笑：“哈哈哈，我愛了幾十年的大鵝子，一直沒得錢買。這回，搭望彭師長，跟我們家買了一個大鵝子。我輕輕一摸，有蛋了，這幾天就要下了。我媳婦又了(懷孕)，落到秋天。哈哈哈，鵝蛋最發奶，不愁孫伢沒奶吃了。”鄉親們分亨著她的喜悅，大院裏響起一陣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