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小蘭的特殊身份,讓日俘們產生了幾分親熱感,同時,心中又充滿好奇與疑慮:她是怎麼來到這支中國軍隊裏的?趙小蘭看出了他們的心思,主動將自己一家人如何來到中國,她本人又是怎樣來到湘西的,一一如實告訴給了他們。日俘們聽後,唏噓不已,甚是同情。彼此間,距離更近了,對趙小蘭也更加信任。他們中絕大多數人,甚至還慶幸成了這支中國軍隊的戰俘。不然,怎麼會在遙遠的異國他鄉,遇上溫柔美麗的櫻子小姐呢?這批戰俘的教育轉化工作,進展十分順利。
一天,川島太郎感歎地對趙小蘭說:“櫻子姐姐,你和你的媽媽,真幸運,遇到了支那好人。”趙小蘭聽他這麼稱呼中國,一改往日的甜美溫柔,表情嚴肅地說:“太郎君,請你不要誣蔑地稱呼這個文明古國,她的名字叫‘中國’!沒有這個國家和人民的包容,我和媽媽活不到今天!今後請叫咱趙小蘭或者小蘭姐,‘櫻子’隻是一個遙遠的夢名。”川島太郎嚇得跪倒在地,小心地賠著不是:“是!太郎知罪!對不起,請趙小蘭小姐恕罪!”其他日俘誠惶誠恐,場麵氣氛緊張尷尬。
趙小蘭覺得自己太過嚴肅,不利於感化日俘,連忙將川島太郎扶起,寬容的一笑:“太郎,別這樣。是我態度不好,請你原諒!”川島太郎很激動,露出孩子般純樸的笑容。日俘們受到感染,都望著趙小蘭笑了。趙小蘭朝日俘們溫和的笑著,動情地說道:“咱們想一想,為什麼要發動這場戰爭?為什麼要殺害千千萬萬的中國人民?中日兩國一衣帶水,世代友好。可是,現在為什麼不能和平相處呢?”日俘們垂下了頭。
也許,他們從來不曾思考過這些問題。自從踐踏在中國的土地上後,鐵蹄橫掃大半個中國,一心想的是全麵占領中國,做夢也不曾想到會折戟在雪峰山上。望著表情迷茫的日俘,趙小蘭覺得自己有些操之過急。他們一時很難轉過這麼大的一個彎,得花點時間,到時自然會水到渠成。她和善地微微一笑,退出門去。日俘們望著她的背影,表情凝重,陷入了沉思。
這天,趙小蘭做出一個大膽的舉動。她安排人從附近的村子裏買來幾十套舊便衣,叫日俘們換裝。他們不明白趙小蘭的意思,用遲疑的目光望著她。川島太郎急了,咚的一聲跪在她麵前,乞求道:“小蘭姐,我不走,我討厭戰爭!”趙小蘭明白過來,日俘們以為中國軍隊要與日軍交換戰俘。她坦誠一笑,輕聲說道:“都快換上吧,我帶你們到附近走走。不然,老百姓會打死你們的。小弟弟,快起來。”她將川島太郎扶了起來。川島一邊流淚,一邊跟著大家換衣服。其實,川島太郎的表現,並非個別現象。戰爭的殘酷和勝負的逆轉,讓一些日軍自覺或不自覺間,由原來的狂熱,變得恐懼而怨戰。到了雪峰山戰役的後期,這種恐懼怨戰的情緒,在日軍中普遍存在,不少日軍繳械投降,這在八年的抗戰史上,並不多見。
在趙小蘭和戰友們的帶領下,日俘們走出了看守地。外麵的空氣多麼的清新,自由是何等的美好。走在鄉村的小道上,來來往往的山民們是那麼的純樸厚道。這一切,無不讓日俘們倍覺珍惜。中國軍隊真的是文明之師,他們人道、寬容,與日軍的野蠻殘忍相比,是天壤之別。日俘們身受感染,個個內心觸動很大,開始反思這場戰爭。
這批日俘隨新一師轉移到了瀘溪浦市。他們中的一些人對趙小蘭流露出了心中的想法,也想像她一樣,留在新一師,為中國的抗戰作點有益的事情。趙小蘭很欣慰,沒有將這個好消息報告給彭治中。她覺得為世界和平做點有益的事情,也是應盡之職,沒有必要去表功。她要實現自己給彭治中許下的諾言,決心將這些日俘全部爭取過來,把他們都留在新一師,為抗戰盡一份力。
如何盡快地將全部日俘教育轉化過來,讓他們自覺自願地獻身於為人類和平而戰的神聖行列之中呢?趙小蘭冥思苦想了好幾天,心中忽然洞開:何不用湘西民歌來作教材呢?她靈機一動,決定學吳銀芝大姐,用山歌來教育自己的同胞。也許是茲畢卡文化在她身上已經潛移默化,或者是她本身早就融入進這片青山綠水中,她一口氣寫出了四首飽含深情的山歌:
口喊同胞聽端詳,我們何必要這樣?
漂洋過海千萬裏,奪土殺人把火放。
多少人家破人亡,多少人妻離子散?
多少人背井離鄉,多少人鬼魂流浪?
中日同是一塊天,同是血肉父母養。
拍著胸脯想一想,天良是否在心間?
皮膚顏色都一般,日文中文幾相像,
睦鄰友善千年好,世界和平萬萬年。
趙小蘭決定,幹脆就用土家人哭嫁歌的旋律來演唱。真誠生動的歌詞配以婉轉淒美的旋律,怎能不打動心人呢?想著自己的家事和經曆,想著死於非命的異國姊妹墨查苦裏和卡普,趙小蘭未曾開口先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