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周鳳姨在櫃子裏拿出了多年來一直把積蓄收藏在裏麵的鐵盒子。裏麵的朔料袋捆綁著一些錢。她拿了出來在橘黃色的燈光下數了數，一共七千三百塊錢。她的眼睛裏逼出了一滴眼淚，呼了一口氣就把錢塞在手提袋子裏，然後把翻亂了的衣服整理好就把櫃門關上。
關門的一霎湧出一股可以驅趕蟑螂的臭味來。上了鎖後不停地打著噴嚏。也許很久也沒有開過這個櫃子了吧，裏麵的刺激味不停地積蓄，最後人也無法承受了。
那一夜，姚婷和周鳳姨都沒有睡著，隻是用悲傷的心情一點一點地等待天亮。終於看到早晨的陽光了，早早就把初冬日子的空氣給照的那麼溫和。
張蕾為了不要讓同學和老師的懷疑，便若無其事地照常推著單車上學。他總是在老師和同學們中製造一個完美學生的假象。當他在經過牌坊的時候，給姚婷打了一個電話，可是沒有人接，可能沒有醒過來吧。他剛剛把電話掛了後就有電話進來了。張蕾一看，噢，原來是姚婷。該說什麼好？張蕾連一個話題也想不起來，於是便沒有接就掛了。天上的雲開了，一張被太陽照得發亮的臉，露出了奇怪的微笑。
張蕾側了側書包把母親留在廣東最後一天給他塞進來的牛奶掏了出來，把吸管插了進去用力地吸了一口，然後皺了皺眉頭把它吐了出來，順手把它丟到旁邊的垃圾桶裏。他抬起頭來，意外地看到對麵有一個瘦得可憐的乞丐，他看著張蕾丟掉牛奶，喉嚨凸起來的軟骨上下一動了一下，大大地吞了一口口水。
張蕾沒有理他，用力地踩了一下，單車飛快地跑了起來。
等張蕾走遠後，那個乞丐在垃圾桶裏翻了翻，把張蕾丟掉的牛奶揀了起來，把吸管叼在嘴裏，不停地用力吸。
周鳳姨把那七千三百塊和昨晚陪客人睡覺掙來的錢放在一起也不過七千六百塊，遠遠不夠醫藥費。她把這些錢都帶到醫院裏，站在收費處的窗口前做最後的猶豫，才決定走上去。
“這是姚婷的治療費用，你給我開單，病人要出院。”周鳳姨說。
護士看著凹槽裏的錢，然後留意一下屏幕上的數字，她說：“一共兩萬六千塊。這點錢不夠。”
周鳳姨尖叫起來。“怎麼？昨天才是兩萬五千塊，現在怎麼又不一樣了？”
“病人已經做了兩次急救，而現在也是病人是治療的最佳時期，每天都要差不多一千塊的醫藥費，就是這樣多的了，你可以查一查的，我們醫院一分錢也不會多收你的。”
……
周鳳姨始終沒有把手提袋裏的錢交給她，從收費處走了出來，一步一步地朝姚婷的病房走去，心裏的悲傷和氣憤被壓製著，身體的每一個部位都感到疼痛。
離姚婷的病房還有一段路程，隱隱約約就聽到姚婷拒絕打吊滴的尖叫，聲音在走廊裏回轉回轉刺著人的耳朵。
“不打！不打！就是不打，你們走開。”
“你的病沒有好呢！不打吊針怎麼行？這要是梅醫生開的，對你的病很有幫助。”一個護士好心勸著姚婷打吊針。
“不要騙我！醫院最會撈病人的錢。你他媽的給我亂開藥方就是騙我們的錢。”姚婷一下子用被單蓋住自己的頭打算不理她們。
“這是醫生開的藥，現在送來了不打也要交錢……”
“他媽的！再說就把你的嘴撕下來！”姚婷把枕頭砸到護士身上，護士的身體搖了搖差一點把藥瓶也摔壞了。
“不打就不打咯，你以為我很想侍侯你呀！不高興就罵人打人，這裏是醫院，不是你的家。你不打的話死了也不關醫院的事哦。”護士說著推著一車瓶裝藥水出去，在門口就撞上了周鳳姨。
“他媽的！你說誰呀你。”周鳳姨生氣地朝她們吼。
護士嚇得說不出聲來。
“你他媽的叫你們收費處的主任來！”
“你怎麼不去自己找呀！”護士朝周鳳姨吼了一句就推著車子走了。
等護士走了後，周鳳姨朝姚婷看了一眼，然後對她說：“你今天又發什麼瘋！”
“你才瘋呢！我每天被你吼，我也被你逼瘋了。”說完姚婷抱著被子側過身去不理她了，閉上眼睛的時候又一滴淚水流下來。
周鳳姨把手提袋朝桌子一摔，扔到桌子上麵，可是落在桌上不穩，很快就摔到地上了。
在收費處的辦公室裏，桌子上有兩杯冒著熱騰騰的茶。周鳳姨坐在帶著眼鏡的主任對麵感到渾身不自在。她上下打量他一番了覺得還不夠便又打量了一次，早已經想好的話卻不知道怎樣開口。
主任看了看手表，他感到繼續這樣下去是一種浪費，他說：“你有什麼事嗎？如果是病人病情的事情應該找主治醫生，我隻是管理醫院財務的，對病人沒有什麼幫助。”
“我不是問丫頭的病情，而是關於她的醫藥費的問題的。我們還有一筆醫藥費沒有交，現在就想……”
主任一聽就不高興了，因為每天都有像周鳳姨這樣進來辦公室請求拖欠醫藥費的家屬。每天都對著這些人真的感到很煩。“那你找護士吧，她會處理的了，醫院有醫院的規定。”
“不是，護士她那種的這態度，我怎樣跟她溝通？”周鳳姨歎息說。
主任有點不耐煩地說：“我也幫不了你了，平時我不管這些事情……”
“屁呀……”周鳳姨一拍桌子站起來，“我們要出院，你到底給不給？欠下的我們會還的，你要給我們出院，就當我求你了！”
醫生想了一下說：“大媽，你坐下來吧，我去拿病人的資料報告來看看具體什麼情況。你說的病人是誰？”
“他媽的！你叫誰呀你！我有這樣老嗎？”周鳳姨氣得一腳踩在桌子上對他大聲吼，“還拿什麼資料，就是欠兩萬六千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