瀑布下是無底寒潭,四麵環繞著綠樹成蔭的小山丘,潭內之水繞過山丘中間的溝壑,分散成無數條清澈的河流,滋潤了大片的山穀,留下滿眼青翠,然後從容而去。
那隱藏的水簾洞,正對著的山頭上,綠樹成蔭,蓊鬱蔥蘢。
此刻,樹蔭下正站著三個人,立於前方的是一位身穿白色薄錦長衫、外罩淡金紗衣、年約二十歲的俊美公子。
他身後,左側的年輕武者,一襲黑色短打勁裝,戴半邊麵具,抱劍而立,明明是一副冷血殺手的裝扮,嘴角卻帶著一絲恬淡的笑容。
右側的是一個垂髫女童,身穿一身淡紫襦裙,手裏拿著一柄小巧銀扇,正踮著腳尖給白衣公子扇風。
她年紀雖小,神情卻是肅然,就像個學堂裏的迂腐夫子,和那黑衣武者恰好相反。
三人目光都集中在瀑布方向。
過了許久,那瀑布底猛然躍出一個人影,落入寒潭之中。
片刻後,離瀑布不遠處的岸邊,水波一蕩,鑽出個人來,正是晚楓。
她此刻披頭散發,頭上原來的首飾也早就掉了個精光,連耳垂上戴的明月珠都隻剩下一顆,亂發遮麵,簡直比乞丐還狼狽。
穿著一件隻能叫碎布條的衣服,香肩半露。衣服上血跡斑斑,有她自己的,也有別人的。
她手裏握著一柄寒芒閃爍的唐刀,上麵的血跡已經被水衝淨。
刀柄上掛著一個小包裹,看起來像是一件男人的衣服,也是血跡斑斑,但裏麵是什麼卻看不見。
一出水,她見四下無人,似乎危機已去,這才找了個巨石的背陰麵,丟下唐刀和包裹,靠著石頭斜躺下,大口喘息。
二十個殺手,固然難對付,很費了她一番力氣,卻還是擋不住她。
尤其是一想到琴瑟那張醜惡嘴臉,想到自己所受的羞辱和傷害,她用得幾乎是不要命的打法。
琴瑟,你毀我臉、奪我身份、殺我二十八名沈家軍兄弟,這次算是我給你的警告!我沈晚楓絕不會放過你!
“這女子果然彪悍,方才二十個殺手爬進洞口,竟然隻有她一人出來?難怪公子不讓屬下去助她。”
黑衣武者忍不住讚歎自家主子料事如神。
公子挑起嘴角,笑容說不出是邪魅、是冷酷,還是興致更濃:
“她若是真的那一位,就必定能出來。萬一出不來,還有何用?”
“就是。”紫衫女童一聽,冷笑附和。
晚楓完全沒有發現,不遠處的山丘密林中有人正在看著她。
琴瑟不見到她的屍體不會罷休,這二十個殺手雖然全都死在山洞裏,但難保後麵沒有援手到來。
她拆開手邊的包裹抖開,果然是一件還算完好的男裝。
抖開的時候,衣服裏還掉出一張巴掌大、血淋淋的人皮來。
晚楓對著日光看了看,男裝上幾個破洞倒還不算什麼,比她身上被琴瑟劃得稀巴爛的裙子強多了,隻是血汙還是要洗幹淨才能換穿。
四下無人,她便把身上汙衣脫了下來,跳進了一個小而略淺的積水潭。
那個黑衣武者一見晚楓要洗澡,就有些臉紅,連忙側過臉去。
“公子爺,還要看?”紫衣女孩有些尷尬地問了句。
人家好歹是姑娘,咱家公子爺從前不近女色是出了名的,該不會在山洞裏待了三年,出來轉了性子?
公子道:“你們不看。”
言下之意,我看。
兩個隨從對自家主子的行為深感不解,黑衣武者揚眉笑笑,紫衫女童嘟起了嘴,但都乖乖轉過身去。
“啊!”
一聲驚叫從潭邊傳來,兩人心裏好奇極了,卻不敢轉身。
平靜無波的積水潭裏,遊弋著小小的彩色魚兒,裏麵白色灰色的小石子都看得清清楚楚。
水麵,映著晚楓的臉,和她驚恐訝異的目光。
水麵倒映著一個完全陌生的女子,一個傾國傾城的魅惑尤物。
白皙肌膚有白玉的透亮光澤,朱唇如泡在水裏櫻桃。
臉蛋粉嫩柔潤,像水蜜桃一般飽滿的香腮,讓人看了就忍不住想吸一口,但是下巴卻很瘦削,揚起幾分入骨的妖媚。
她雙手微微顫抖著抬起來,覆蓋在自己的臉上。
肌膚柔滑,莫說是那嚇人的傷口,哪怕一個凸起的雀斑、痘痘都沒有,而且不是幻覺。
再看自己的雙手,原本她從小習武,手心有老繭,而眼前這雙手,皮肉嬌嫩得猶如新生嬰兒。
新的身體,簡直美得讓她自己都不敢直視。如果不是那一雙漆黑深邃的星眸還沒有變,晚楓真的不敢相信,那倒影是她自己的。
害她的賤婢琴瑟,揮出的劍光還曆曆在目,那種徹骨的痛仍深深烙印在她腦海,但現在,一切竟然像沒有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