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乾嘉學者 學術 書法
摘 要: 清代乾嘉學者是中國學術史上一個非常重要的學術群體。他們在各自的研究領域中都取得了超古邁今的成就。他們以學術研究為職誌,主張以藝為末,以道為本。本文梳理了乾嘉學者的書法成就,並分析了乾嘉學者在書法上能夠取得重要成就的原因。
在中國學術史上,清代乾嘉學者是一個規模龐大的學術群體。乾嘉學者以治經研史為職誌,畢生治學不輟,在各自的領域中都取得了輝煌的成就,為中國的學術事業做出了超古邁今的貢獻。至於書法,在乾嘉學者眼裏,乃是“小道”、“薄技”、“餘事”、“學之終事”,甚至有些學者根本就看不起書法。但是,他們在書法藝術上卻大多取得了非常突出的成就。這是一個非常有意思的現象。本文試對此加以考察、討論。
一、無意求工,而自然拔俗
乾嘉學者無不畢生沉潛於學術研究,書法至多是他們的業餘愛好。饒有興味的是,從總體上看,他們於篆、隸、楷、行、草各體書法都取得了非常突出的成就,正所謂“無意求工,而自然拔俗”。
在乾嘉學者中,有些人書法水平很高,書名甚隆,翁方綱、桂馥、錢坫等人即是如此。乾嘉年間,翁方綱被推崇為“海內騷壇巋然魯靈光”,他與同時代的劉墉、梁同書、王文治並稱清代帖學四大家。翁方綱的書法,以小楷成就最高。桂馥在治學之餘,精研漢碑,取得了非常高的成就。他的隸書,醇厚質樸,大氣磅礴,人稱“百餘年來,論天下八分書,推桂未穀第一”。姚元之說:“六朝以後無隸書,桂未穀先生出,始直接秦漢。”錢坫是錢大昕的侄子,他於篆書一藝造詣極深。張舜徽先生說:“乾嘉學者中專工篆法者,以錢十蘭為最精。……論其精詣,信非當時王澍……所能逮,更無論鄧石如也。”
在乾嘉學者中,還有一些人,書法水平亦很高,隻是書名為學名所掩。像程瑤田、王鳴盛、錢大昕、趙翼、汪中、焦循、段玉裁、江聲、洪亮吉、孫星衍、張惠言等人,都屬於這種情況。作為清代最卓越的小學大師之一,程瑤田同時“精藝事,詩歌、書法、篆刻,無不工妙”。清人李鬥說:“易田書法,步武晉唐,均為其學問所掩。”錢林曾言:“易田隸書,出入晉唐,精妙無比。”錢大昕“先生不專治一經,而無經不通;不專攻一藝,而無藝不精”。蔣保齡道:“竹汀博於金石,尤精漢隸。”王鳴盛、趙翼是與錢大昕鼎足而三的史學大家。今人提起他們,總愛說他們的史學成就,而往往了忽略了他們在行書藝術上的精湛造詣。陳壽祺說,汪中“詩章書翰無所不工”。焦循和汪中一樣,亦是各體皆工,兩人在各種書體上所達到的成就,充分表明他們是素養全麵、天資超群的書家。
“萬鈞之洪鍾,無錚錚之細響”。乾嘉學者中,有些人的確不以書法知名,如盧文弨、紀弨、畢沅、戴震、淩廷堪、章學誠、邵晉涵、王念孫、武億等人。但這並不必然意味著他們的書法品位不高。今天,閱讀和審視他們的手跡,譬如戴震的小楷,盧文弨、畢沅、章學誠、邵晉涵的行書,武億的隸書和行書,等等,我們發現,他們作為一代傑出的學者,其墨跡都有濃厚的書卷氣息,都具備不俗的品位。
二、本深而末愈茂,形大而聲自宏
或許有人會問,乾嘉學者把書法看作他們的餘事,甚至有些人從根本上看不起書法,那他們怎麼會取得如此的成就呢?怎麼解釋這種現象?我們認為,這二者其實並不矛盾。錢大昕言:“蓋才之大者,能兼眾人之長。”但我想,更重要的,還是乾嘉學者在終身不輟的讀書生活中所逐漸積累起來的學養和終其一生都不曾停止的抄書、劄記、著書立說的過程中所練就的書法功力起了作用,正所謂“本深而末愈茂,形大而聲自宏”。
在談及做文章一事時,戴震曾充滿自信地說過:“做文章極難,如閻百詩極能考核,而不善做文章。顧寧人、汪鈍翁文章較好。吾如大爐然,金、銀、銅、錫,入吾爐一鑄,而皆精良矣。”在戴震看來,優美的文章,應該是那種“采得百花釀成蜜”式的文字。固然戴震本人對書法沒有什麼興趣,但筆者還是想借用戴震這句話來表達一層意思,即:高品位的書法,應是那些“金、銀、銅、錫,彙於一爐”熔煉而成的書跡。這當然是一種比喻,換個說法就是,優秀的書法,決不會出於那些不學無文而但知斤斤於“線條”、“張力”和虛無縹緲的“筆情墨趣”的人之手,而必是出自那些富有深厚的文化內涵的人的筆端。其實這本是我國古人的一貫主張。蘇軾有兩句大家都耳熟能詳的詩:“退筆如山未足珍,讀書萬卷始通神。”黃庭堅也說:“學書要須胸中有道義,又廣之以聖哲之學,書乃可貴。若其靈府無程,政使筆墨不減元常、逸少,隻是俗書耳。”在古人看來,嫻熟地駕馭毛筆,從而寫出一手漂亮的毛筆字,這並不是什麼高不可攀的事情。臨池苦學,退筆如山,一個人完全可以達到這一步。問題的關鍵在於,一個人如果不能“讀書萬卷”,如果胸中無道義,不能“廣之以聖哲之學”,那麼,即使他於書法終身以之,“筆墨不減元常、逸少”,他筆下的書作也無足取,也“隻是俗書耳”。所以,如果一個人不加強字外功夫的潛心錘煉,而沾沾於“點畫”、“結構”之類的細節問題,那麼,這樣的學書者注定成不了什麼氣候,充其量不過是一個寫字匠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