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況他沒什麼可以送出手的東西。
白虎隻能拚命做得更好,不能讓引他入門的兩人失望受累。盡管大夥兒都不記得,他入門時有過這麼的一段小插曲,然而白虎自己一直記得——
到紅河村之變時,他已是總壇引人矚目的幹練弟子,老一代四將的得力臂助,所以那一夜,他也是看守孕婦的少年們之一。
那一夜,出了大事,玄心正宗,從未有過的大事。當時的經過,後來他不願回想,他隻知道,司馬三娘發令時,他握緊劍,不甘願地拔出,指向宗主夫人命令拿下的人,那個曾引他入門的少年長老。
門規森嚴,凡有號令,不能不從。
好在祖師有遺訓,那個少年成了新的宗主,而他收劍下跪,跪得心甘情願。當然,這與私恩無關,因為打心底,他贊同除去七世怨侶的做法,哪怕這一對嬰兒未出世,未作惡,無知無識。
一念之仁,前宗主夫妻賭得起,可天下蒼生,卻承受不起。
當斷不斷,是為亂——
他原本的配劍,就是那晚折的,後來妖魔來襲,搶走了七世怨侶,他拚盡了全力,也未能奏功——這件事,他後來也沒有提過,但是,卻一直是他心頭的內疚。因為那一晚,他的責任,就是看守好孕婦,看守好七世怨侶。
失責,他入玄心正宗後,第一次的失責,雖然,不會有人怪罪他——
回來不久,他成了新的白虎,而總壇的局麵,卻比任何時候都嚴峻——紅河村一戰,雖然狙殺了魔君六道,但參與伏擊的精英,竟是喪失殆盡。於是,宗主隻有發文給各地分舵,讓各地推薦傑出的年輕弟子入總壇效命。
推薦名單很快送來了,沒有任何分舵抗命——玄心正宗門規森嚴,從來不是好內鬥的門派,既有祖師遺訓,又有法度可循,各地的舵主,對於前宗主叛門新宗主即位,隻是私下裏震驚了一陣,沒有人生出過抗命之意。
他守在宗主身邊,看他一一審核那些姓名下簡單的履歷,忍不住問:\\\"宗主,為什麼隻調這些年青弟子上來?\\\"
宗主沒抬頭,繼續看著,應著:\\\"分壇也需要人的。\\\"
\\\"可是總壇更需要。\\\"
宗主總算抬頭了,和一些門人以為的不同,宗主並不討厭別人追問問題,隻要問得有意義。事實上宗主一直認為門內弟子,不應該隻懂得殺伐修煉,學會處理宗門事務,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所以有見解的疑問,他一向是答得很耐心的。
那次宗主告訴他,陰月皇朝也受到重創,一時是沒有力量大舉進攻的。但陰月皇朝的削弱,反會使妖魔們失去約束,四散作亂。如此,對人間的危害,雖沒有立誌覆滅人間的魔宮大,但地方上的百姓卻是要遭殃了。他恍然,原來是這樣,難怪宗主不敢調地方上的高手入總壇。可是總壇呢?
\\\"總壇,有我在。\\\"
那個時候,宗主還不習慣自稱本座,他說有我在,然後就繼續在那些履歷中挑選。那時白虎想,宗主真是自信。
可是宗主不僅僅是自信,的確,總壇有他在。總壇巡視時,每一次宗主都會頂在最前方。雖然回來後他會說這不對,以前燕赤霞的方式才是一宗之主應為的。沖鋒不是一個宗主應該做的事,宗主應該做的,是謀\\劃,是安排,是冷靜的判斷和抉擇。但年青人們還沒有歷練出來,宗主隻能如此,漸漸地成了習慣,到了一切歸於正軌時,也改不了了。
所以玄武說宗主是一個極冷靜的人時,白虎會有一點不敢肯定。他有時覺得是,有時卻覺得,宗主或許和朱雀很像,剛烈熱血,果敢沖動,然而都不能確定。
他偶爾會想到,其實,宗主也很年青呢,隻比他大三歲,有著年輕人的性子,也是理所當然的事。但這樣的走神,很快就會忘了,他唯一應該做的,就是握緊自己的劍,追隨著宗主的腳步——
可是可是他的劍,是不對著夥伴的。
空蕩蕩的玄心大殿裏,白虎攤開幾本帳薄,卻不想看,說不清是什麼原因。他不由苦笑了一下,安逸得太久了,也老了,不過是給新進弟子講一講門規而已,居然想起了那麼多的陳年往事。
索性解劍,拔出,輕彈,錚然一聲——
這把劍,留在他身邊,沒有輪換出去,已經有二十一年了。本來該留在朱雀身邊的,隻是,他們四人,是誰也不會再提起這件事了吧!
這是宗主曾用過的劍。
玄心正宗其實是一個外人看來很嚴肅,實際上也的確很嚴肅的宗門,連戰袍兵刃行止,都有著極嚴格的規定。所以紅河村一戰後,宗主既已繼位,就要更換得羅法袍,另佩專門的宗主法劍了。
這把劍就到了白虎手裏,並沒什麼特殊的含義,隻是他繼任了白虎,又在紅河村折斷了劍,宗主便將做長老時用的給了他,反正按門規,四將與長老的劍是同一製式的,放著也是放著。
青龍、玄武、朱雀和他,身份來歷各自不同,所精擅的方向也漸漸不一樣了。朱雀是女子,卻最愛武藝,劍術最得宗主贊賞;玄武是家傳的醫術,除了道法和體術,不肯分心學別的;青龍心細手巧,機關陣法之學遠超眾人。而他自己並沒有什麼長處,隻能將該學的都盡力學好,總不能成為大家的弱點——
但那時,宗主用過的劍,卻是歸他在使著。白虎垂目,看著劍身折映著的那一個自己,恍惚了一下,無聲地黯然笑出了聲。
所以,朱雀才會不服氣吧,才會在後來,提出那樣的建議——
那是他們成為新的四將的第二年,那一次議事的主旨,是準備玄心宗主壽宴的請柬——宗主二十五歲的生日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