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賜駕馬車從西門入城。濟寧州是漕運重地,城中商旅雲集。一條大街自西向東貫穿全城,街上車馬行人往來不絕,街兩側酒家客棧鱗次櫛比。他曾來過濟寧州多次,識得路徑。沿大街一直行到州衙門前,停下馬車。
卻見州衙門前站著兩名衙役,凸胸疊肚,趾高氣揚。其中一人走過來叫罵道:“混蛋!不知道這裏是州衙嗎?閑雜人等禁止逗留,還不快滾!”
天賜最看不慣這等狗仗人勢的小人嘴臉,眉頭緊鎖,冷冷道:“去稟報你們知州大人,就說李天賜求見。”
那兩個衙役自然不知李天賜是何許人,見他坐在車夫的位子上,更加看不起。罵道:“大膽,知州大人是說見就見的嗎?你是什麼人?有拜帖嗎?”
天賜大為光火,發怒道:“你休管我是什麼人。李天賜三字就是拜帖,見不見自有你們知州大人拿主意。爾等隻管通報就是,休得羅嗦!”
兩衙役摸不清天賜底細,聽他的語氣似乎來頭不小,倒也不敢得罪。慌忙換上笑臉,改變稱謂,說道:“公子請稍候。”轉身飛也似地去了。過不多久,那衙役一路小跑奔出州衙,氣喘籲籲,一躬到地,賠笑道:“公子爺,大人有請。”這回稱謂上又加了一個爺字,大約是知道了天賜的身份。
天賜請吳小姐下車,仆婦侍女攙扶著進入州衙。知州岑大人正在堂上相候。天賜上堂,他倒履相迎,笑道:“賢侄光臨,蓬蓽生輝。半年多不見,賢侄英姿勃發,更勝往日。可喜可賀!”
天賜一揖到地,恭恭敬敬施了一禮,苦笑道:“小侄狼狽萬狀,哪裏談得上英姿勃發,讓岑世叔見笑了。”
岑大人眼神不太好使,拈著山羊胡子湊到近處仔細一看,驚呼道:“我的天!賢侄受傷了。出了什麼事?”天賜道:“小侄今日出城打獵,中途遇盜。這位吳小姐的八名家人不幸喪生,小侄也被賊人砍了一刀。若非一位紅衣俠女及時相救,小侄萬無幸理。十幾名賊人盡數被那位紅衣俠女所殺。請岑世叔派人察驗掩埋屍體,吳小姐的八名家人也請岑世叔代為安葬。”
得悉詳情,岑大人驚得汗流浹背,暗自後怕。此事發生在濟寧州地界,他做為地方官豈能脫得了幹係。如果知府大人的公子出了意外,他前程難保不說,對不起老友李大人,讓他如何能安。
問起吳小姐的來曆。吳小姐上前飄飄萬福,說道:“家父姓吳,名諱上正下誠。”岑大人喜道:“原來是吳年兄的千金,咱們都不是外人。”
大家相攜至後堂落座。仆人送上茶點。岑大人道:“我與令尊自京師一別,至今已整整十年,不知他近況如何?”吳小姐道:“托世叔的福,家父身體一向安好。隻是心緒不佳,厭倦了官場中的爾虞我詐,頗想急流勇退,卻又不忿朝中權奸的強橫行徑。一走了之於事無補,徒然令群奸快意。留下來雖不能與群奸明爭,至少可以占住這個位子,讓朝中多一個忠誠臣子,少一個奸佞之徒。”
岑大人歎道:“京官難做。令尊生性耿介,難免有意無意得罪人。明哲保身談何容易。”吳小姐道:“禮部是個清水衙門,禮部侍郎又隻是個副職,品階不低卻無甚實權,並不惹人覬覦。家父甘居閑職,十年不遷也正是為此。許敬臣劉進忠等輩雖然專橫,但家父從不與他們相爭,他們又何必無緣無故找家父的麻煩。”
岑大人與吳小姐談起官場中的升遷沉浮,言下頗多感慨。天賜卻索然無味,暗道:“明哲保身?這算什麼!大丈夫敢作敢為,既然不忿朝中權奸,便應該挺身而出,麵折廷爭,直斥其非。明哲保身,到頭來一事無成,自身難保。朝政衰敗,權奸橫行,這些隻知明哲保身的好好先生不無責任。”看天色已近黃昏,天賜起身告辭,說道:“小侄此來是想拜托世叔護送吳小姐入京。既然世叔是吳大人故交,小侄不必再饒舌。天時不早,就此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