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回 盜賊縱橫甚密邇形神寂寞甘辛苦2(1 / 3)

鳴環心裏也說不清是什麼滋味。她暗戀銀劍潘安王少俠已非一日,卻知他誌在小姐。投效公爺軍中,不辭勞苦,忠心耿耿,為的也是小姐。她隻不過是一個身份低微的侍女,決不能與小姐相爭。此時聽小姐似乎對王少俠並無垂青之意,不免心中竊喜。又聽小姐對王少俠評價不高,卻有幾分不樂。

山中的天氣說變就變,冷風乍起,卷起枯枝敗葉,漫天飛舞。山雨欲來,陰雲蔽日,濃密低垂。狂風吹過,翻卷飛騰,宛若狂濤巨浪。凝霜疾呼道:“小姐,要下雨了。我們快走吧!”

一行人收拾兵刃馬匹,匆匆啟程。可是天氣不等人,疾風卷著豆大的雨點撲麵而至。眾女冒雨狂奔,渾身濕透。深秋雨涼,寒風刺骨,凍得她們瑟瑟發抖。雨越下越大,已有傾盆之勢,風勢卻漸漸緩和,天色也明亮起來。

五女冒雨頂風而行,也不知翻過了幾道山梁,穿過了幾處山穀。已經是申末酉初時分,天色漸黑。她們中途兩次發生糾紛,又恰逢暴雨,山路難行,今晚隻怕趕不到目的地了。正當心急如焚之時,忽聽遠處有人高聲作歌。歌曰:

夢繞神州路,悵秋風,連營畫角,故宮離黍。底事昆侖傾砥柱,九地黃流亂注。聚千村萬落狐兔。天意從來高難問,況人情易老悲難訴。更南浦,送君去。涼生岸柳催殘暑。耿斜河,疏星淡月,斷雲微度。萬裏江山知何處?回首對床夜語,雁不到,書成誰語。目盡青天懷今古,肯爾曹恩怨相爾汝?舉大白,聽金縷。

歌聲高亢悠遠,淒風夜雨之中乍然聞之,動人心魄。藍衫女郎心馳神搖,眉宇間籠上了一絲輕愁。四侍女卻是年少不識愁滋味,嘰嘰喳喳道:“小姐,前麵既然有人,一定有避雨之所。咱們不必露宿山野了。”

一行人循聲而去,穿入樹林,趟過一道溪水。隻見不遠處有一個巨大的山洞,洞口爬滿藤蔓之屬。若非有紅紅的火光透出,很難發現。鳴環喜道:“小姐,咱們快進去。”也不等小姐吩咐,就要闖進去。

藍衫女郎道:“鳴環,不要冒失。此人先我們而到,就是此洞主人。未經主人許可,怎能貿然闖入。”

凝霜叫道:“洞裏有人嗎?我家小姐山行遇雨,欲入洞一避。請尊駕行個方便。”洞中人道:“荒山野洞,無分賓主。諸位是客,在下也是客,但進無妨。寒夜孤寂,得諸位相伴,在下求之不得。”話音清朗,是個青年男子。

五女鑽進洞中。這山洞入口狹窄,洞內卻十分寬闊。洞中央篝火熊熊,一個青年壯士蹲坐火邊,將幾隻穿在木棍上的山雞野兔烤得滋滋作響,香氣撲鼻。火光映紅了他的臉龐,濃眉大眼,英挺不俗。

藍衫女郎在洞外曾為他蒼涼的歌聲所動,又見他人品矯矯不群,心中便有幾分好感。抱拳當胸,山洞:“打擾了!”那青年也不抬頭,隻用眼角的餘光一瞟,笑道:“原來是幾位女英雄。咱們緣分不淺,又見麵了。”這話未免有幾分輕薄的意味。藍衫女郎雖然大方,臉蛋也不禁微紅。上下打量,一時想不起何時曾有過一麵之緣。那青年笑道:“不認得最好,以免再將我當成天人山的賊夥,挨上幾劍才叫冤枉。”藍衫女郎一怔,忽然發現那青年身邊斜倚著一張烏黑如墨的鐵弓,她頓時醒悟,說道:“原來是你!”語調有幾分詫異,又有幾分驚喜。

那青年笑道:“正是區區。小姐不算健忘。”青年人正是天賜。他冒雨趕路,被雨水衝去了臉上泥垢,煥然一新。

藍衫女郎暗道慚愧,一揖到地,說道:“壯士救命大恩,粉身碎骨也難報答。隻怪我有眼無珠,多有得罪,請壯士海涵。”行的是男人禮,說話也是江湖口吻,頗具須眉之風。

天賜笑道:“一場誤會而已。我生相凶惡,的確不象好人。怨不得諸位姑娘。”半是調侃,半是實情。藍衫女郎啼笑皆非,叫過四位侍女,吩咐道:“快謝謝這為壯士救命之恩。”凝霜等也學著小姐的樣子,長揖為禮。鳴環雖有幾分不樂,卻不敢違抗小姐的命令,也隨在眾女身後行禮。

天賜笑道:“快坐下來烤烤火。你們淋得象落湯雞,大冷的天,染上風寒可不是鬧著玩的。”眾女早就等不及了,紛紛圍坐到火邊。篝火燒得正旺,很快身上便冒起騰騰白汽,暖融融寒意盡除。

藍衫女郎道:“失禮得很,還沒請教壯士尊姓大名。”天賜道:“我姓李。”他說姓不說名,藍衫女郎也不好深問,說道:“聽壯士的口音,似乎不是本地人。”天賜道:“我是山東兗州府人。請問小姐又是何方人氏?”藍衫女郎道:“我叫蕭若男,老家是哪裏我自己也弄不清楚。就算是雁北吧。”女兒家往往羞於向外人道出閨名。這位蕭姑娘卻直言無諱,落落大方,當真人如其名。

天賜道:“小姐說笑了。哪有不知自己家鄉的道理。”蕭若男道:“不是說笑。我自幼在軍中長大,隨父親東征西討,居無定所,從不知家鄉為何物。父親的部屬多是雁北子弟,在雁北駐留的時間也最多,所以我勉強算得上雁北人。”

她姓蕭,又是雁北人。天賜陡起戒心,問道:“令尊如何稱呼?”蕭若男尚未回答,鳴環卻搶著道:“我家公爺官號上定下乾,官拜河南總督。你聽說過嗎?”小嘴一撇,七分炫耀三分威脅,好不得意。蕭若男狠狠瞪了她一眼,似乎是怪她多嘴多舌。

天賜暗自吃驚,強笑道:“原來小姐是鎮國公蕭大人的女公子。失敬失敬!令尊英名威震華夷,在下仰慕久矣。”蕭若男道:“壯士過譽了。家父不過是一介武夫,唯知盡忠報國。僥幸立了幾件功勞,略有薄名,卻當不起威震華夷之譽。天人山的賊人便不把家父放在眼裏,否則也不會有今天這場糾紛。”

天賜如坐針氈。這位蕭姑娘居然是蕭定乾的女兒。她如果得知當麵之人就是朝廷通緝的要犯李天賜,會不會擒他去報功,這可難說得很。天賜暗自慶幸剛才沒有報出名號,低下頭去翻弄山雞,沉默不語。

蕭若男卻沒有留意他神色的變化。從箭囊中取從出那兩枝鐵箭,說道:“這是壯士的穿雲箭,原璧奉還。”天賜接過鐵箭,問道:“小姐說這箭名叫穿雲箭?”蕭若男笑道:“壯士居然不知自家物品的來曆,不是說笑吧?”天賜笑道:“六月債,還得快。小姐真是睚眥必報。這副弓箭是一位朋友所贈,在下的確不知其來曆。請小姐賜教。”蕭若男道:“壯士的朋友肯將此神兵利器相送,這份交情可謂不薄。”天賜默然點頭,想起王致遠孟文英,心中悵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