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賜與龍在田各自凝聚功力,準備一搏。不出手則已,一旦出手,必將是石破天驚的一擊。
正在此時,西邊大街上馳來了數道黑影,身法奇快。有人厲聲喝道:“住手!府城大邑,豈容爾等江湖匪類橫行。”說話間一行人馳到近前。那發話之人是個錦衣佩劍漢子,麵目冷森,眼角帶煞,腆胸疊肚,傲氣十足。他身後又有兩名老者。一個身著灰衣,手臂奇長,身材高瘦似竹竿。一張馬臉皮笑肉不笑,三角眼隱隱放光。長眉斜垂而下,陰森可怖。另一人則身高體壯,筋骨虯結,獅鼻闊口,一部花白的虯髯根根暴豎。滿麵紅光,不見老態。淩厲的目光不住掃向在場諸人,凶態畢露。
龍在田見有人攪局,心中大為不快。冷笑道:“好朋友莫管閑事。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咱們在此了斷私人恩怨,不關你們的事。快走快走。”凶猛老者環眼一瞪,怒斥道:“小輩,好大的狗膽!也不知睜眼看看老夫是何人。老夫活到這一大把年紀,還沒人敢在我麵前如此放肆。”
龍在田天性狂傲,聞言怒火上升,罵道:“不開眼的老匹夫,大言不慚,不知天高地厚。龍某何許人也,由得你在此狂吠?念你上了幾歲年紀,有眼無珠,龍某也不與你一般見識。趕快滾蛋,莫在這裏惹厭。”
凶猛老者怒極反笑,笑聲雄渾,懾人心魄。說道:“世上居然有此等不知死活之輩。老二,你說可笑不可笑?”高瘦老者不動聲色,嘴角擠出一絲冷笑,說道:“老大,你有許多天不發利市,正好拿這狂妄無知的小輩開刀。這小輩紮手得很,宰起來一定過癮。”
錦衣佩劍漢子聽龍在田報出姓氏,立刻猜知他的來曆。喝道:“大膽刁民,竟敢對太行雙英二位老前輩無禮。”他報出兩老者名號,意在提醒龍在田。兩老者是太行雙英,不可得罪。龍在田不是糊塗人,太行雙英之名他早有耳聞。老大鐵臂人屠施明軒,老二長眉吊客常蔭亭。其名明軒蔭亭雖雅,實則是殺人如麻的凶魔,橫行燕趙的巨寇,沾不上半分雅味。雙英是自稱自讚,武林人士背地裏都稱其為太行雙凶。聽說這二人已經投靠了錦衣衛,劉進忠待之如上賓,甚為倚重。這兩人的武功與他龍在田隻在伯仲之間,並不足為懼。但錦衣衛卻萬萬不能得罪。龍在田有心說兩句客氣話,賠禮道歉,卻又放不下顏麵,尷尬之極。
賀震天卻是人老成精,玲瓏剔透。飛身躍下牆頭,上前弓身一揖。說道:“原來是施大俠常大俠,小弟賀震天有禮了。我這位世侄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之處,請二位海涵。”賀震天的名號威震大河兩岸,太行雙凶豈能不知。聽他言辭謙遜,太行雙凶心中受用。施明軒道:“既然是賀老弟講情,施某就放過他。”又向龍在田道:“小輩,以後招子要放亮點。象你這樣的愣頭青,胡咬亂吠,不知高低,能活到現在,真叫祖上積德。”
龍在田被施明軒挖苦得臉一陣紅一陣白,滿腹的怒氣無處發泄。那錦衣佩劍漢子生怕他一時下不了台,又生事端。俯在施明軒耳邊竊竊私語。施明軒臉色一變,隨即堆起滿麵笑容,向龍在田道:“這位小哥原來是龍老英雄的公子。我與令尊也曾有過數麵之緣,蒙他不棄,兄弟相稱。咱們不算外人。方才老夫的胡言亂言,你別往心裏去。”龍在田乘機下台,做出一付恭敬之態,弓身施禮,口稱不敢。
施明軒忽然臉色一沉,說道:“龍老英雄的交情咱們不能不顧。但私誼歸私誼,老夫職責在身,不能不公事公辦。冷大人,此事應該交由你處理。”賀震天忙問道:“這位冷大人官號如何稱呼?”那錦衣佩劍漢子神情倨傲,冷冷道:“本官冷逢春。”賀震天大吃一驚,忙深施一禮,說道:“原來是千戶大人,恕在下失禮。”這冷逢春是錦衣衛的千戶,劉進忠的心腹死黨。權傾朝野,炙手可熱。龍老爺子與劉進忠有交情,他一定知曉。故而方才盡力維護,及時阻止了雙方的一場爭鬥。
冷千戶也不還禮,依舊冷冷道:“本官此次奉旨南下,巡視衛河沿途各府縣,清除江湖人物。為的是什麼,賀大俠心裏有數。如今各衛官軍大舉出動,嚴密盤查過往人等。如遇可疑人物,不法之徒,立即拒捕,決不寬貸。賀大俠此時光臨淮安府,未免不是時候。今夜聚眾鬥毆,擾亂治安,更犯了大忌。本官看在龍老英雄麵上,不再追究。爾等速速退去,立刻回轉河南,不許在此地逗留。”
天賜聽到冷逢春的名字,立刻想到殺父毀家之恨。一年前率領錦衣衛去兗州府辦案之人不正是這個冷千戶嗎?心中雖然恨極,但冷千戶這次南下是為保護皇帝,與他目的相同。要殺冷千戶報仇,不妨再等些時日。又聽冷千戶與龍在田賀震天這些居心叵測之徒套交情,居然不知這些人是來刺殺皇帝的。天賜又覺可氣,又覺可笑。忽然童心大起,叫道:“不行,不行!不能讓他們走。我老人家還要向他們討銀子,整整一百萬兩。這可不是個小數目。”
冷千戶方才見臥龍山莊群雄如臨大敵,對付這個土老頭,知他絕非凡俗之輩,不敢心存輕視。說道:“一百萬兩銀子!老爺子,你這不是存心敲詐嗎?一百萬兩銀子足以買下幾萬頃良田,便是萬歲爺要拿出一百萬兩銀子也要心痛半日。老爺子真是獅子大開口。果真將這一百萬兩銀子交給你,堆起來象一座小山,拿不走搬不動,隻怕還要招災惹禍。我看老爺子還是省省心,別做這發財夢了。”
天賜眼睛一瞪,佯怒道:“你是幫他們講情嗎?這些家夥都是江洋大盜,登門行劫,還要放火燒屋。那傻大個無故打壞我老人家的院門,不找他們賠找誰賠?你這小子究竟是官是匪,隻管維護這些江洋大盜。豈有此理!”
冷千戶心中有氣。一時摸不清天賜底細,又不敢發作。慍道:“老爺子不要血口噴人。本官乃堂堂錦衣衛千戶,怎麼會維護盜匪。這幾位都是安善良民,一時誤會,打破了老爺子的院門,引起爭端。本官排難解紛,有何不可?”
天賜冷笑道:“好個錦衣衛千戶,強詞奪理,不辨是非。民不與官爭,我老人家怕你,一百萬兩銀子的賬留待日後再算。”扛起長柄香爐,進門去了。
冷千戶與太行雙凶麵麵相覷,弄不清這老頭目的何在。方才口口聲聲要討賬,現在又說走就走,似乎並不真想要一百萬兩銀子。向龍在田賀震天打聽其來曆,龍賀二人均搖頭不知。這二位正有滿腹的不痛快。撞上這個莫名其妙的土老頭,不但今夜救人的計劃全部落空,又讓錦衣衛撞見,今後行事不免有諸多顧忌。心情惡劣,卻不敢在冷千戶等人麵前表露出來。強作歡顏略加敷衍,招呼手下人眾灰溜溜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