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鴻儒臉上大為不自在。他本想勸說天賜,不想反被天賜所勸。一時居然想不出言語來回答。他們本來話音很低,酒店中人多嘈雜,不怕被人聽去。但講到後來心情激蕩,聲音越來越響,引起鄰座三名酒客的注意。那三人都是穿著青布直襟的漢子,頭上鬥笠壓得很低。悶聲不響低頭飲酒,豎起耳朵留神傾聽,越聽越心驚。這兩人所言大為犯忌,有煽動造反的嫌疑,這可是株連九族的大罪。
中間那漢子向兩名同伴一使眼色,三人拋去鬥笠,上前將陸鴻儒團團圍住。一人抓住他的一條手臂,喝道:“你這狗頭,大庭廣眾之間,膽敢胡言亂言,圖謀造反,罪不容誅。”
陸鴻儒是個文弱書生,身單力薄,被兩名大漢抓住,就象老鷹爪下的小雞,拚命掙紮也無濟於事。他驚得麵如土色,向天賜投來求援的目光。天賜連忙站起身,向三大漢一抱拳,說道:“請問三位兄台在哪個衙門公幹?”一名漢子斥責道:“咱們是府城的官差,要擒拿這狗頭回衙門治罪。不關你小子什麼事,快滾到一邊去。看你小子還算識相,沒說什麼犯忌的話,咱們就饒過你。“
天賜見三大漢提著陸鴻儒就要走,連忙上前攔住,說道:“三位差爺,我這位朋友多喝了幾杯,一時糊塗,講了幾句醉話。三位差爺請高抬貴手,切莫當真。”一官差喝道:“好小子,膽敢包庇反賊,欺蒙官府,應與反賊同罪。一起帶走!”上前揪住天賜的衣領,拉起就走。
天賜忍不住火起,握住那官差的手腕向外拗去。那官差手腕劇痛,大叫一聲鬆開手。天賜揪住他的前襟,大喝一聲:“滾你的!”將他從窗口仍了出去。餘下的兩名官差大驚失色,伸手腰間拉家夥。天賜上前一人一記重重的耳光,打得兩官差暈頭轉向,摔倒的牆角,不知撞翻了多少桌椅。
酒店中的食客見有人打架,生怕遭及池魚之殃,發一聲喊,紛紛向店外逃出,亂成一團。天賜一把抓起怔怔出神的陸鴻儒,乘亂衝出了店門。三名官差緩過氣,從地上爬起,抽刀拔劍,大叫捉拿反賊。可是隻能看見四散而逃的人群,哪裏還有兩名反賊的蹤影。
天賜拉著陸鴻儒,隻管向人多的地方鑽。這是逃避追蹤最好的方法。碼頭上擠滿了等待過江的人群,想從中找人談何容易。漸漸地三名官差的呼喊聲被碼頭上嘈雜的人聲所淹沒,天賜與陸鴻儒終於鬆了口氣。
陸鴻儒喘息方定,深深凝視著天賜,說道:“李老弟,謝謝你。你本來可以不必管我的,為了一個仇敵不值得冒此風險。”天賜笑道:“我一時衝動管了此事,現在後悔也已經遲了。”陸鴻儒正色道:“到現在我終於明白了老弟的為人,我慶幸能結交你這樣的朋友。你也決不會因此而後悔。我陸鴻儒絕非忘恩負義的小人,將來如果對老弟有不利之舉,讓我死無葬身之地。”
天賜道:“陸先生言重了。對我而言救你不過是舉手之勞,不值得放在心上。先生身在臥龍山莊,理應竭誠效命,不存二心。如果因我而做出對不起貴莊之事,豈不有損於先生英名,也非我救你的本意。”
陸鴻儒笑道:“老弟施恩不望報,不愧為君子之舉。但我陸鴻儒如果知恩不報,豈不成了無恥小人。老弟隻要自己做君子,卻不許別人做君子,這不是讓我為難嗎?”天賜大笑道:“好!如果有朝一日你我能化敵為友,我一定給先生一個報恩的機會。”陸鴻儒大喜,說道:“老弟,我期待著這一天。可是現在我必須向老弟道別了。我是個文弱書生,一旦再撞上官差,又要拖累老弟受罪。這份情越來越重,我怕將來還不起。”
天賜道:“先生要往何處?讓我送你一程。”陸鴻儒放聲大笑,說道:“老弟把我看得太簡單了。堂堂臥龍山莊的軍師,難道還對付不了幾個小小的官差。實不相瞞,適才在酒客之中就有四名本莊護衛暗中保護,老弟不出手他們也會出手的。我與老弟走在一起,雖然心中無愧,旁人卻難免說三道四。敝莊主與貴龍首也許不會生疑,但你我不能不有所顧忌。”
天賜心中黯然,知他所言在理。說道:“陸先生,後會有期。來日相見,你我就是生死仇敵,再不能如今日這般毫無隔閡,飲酒暢談。也許我不得不冒犯先生,請先生見諒。”陸鴻儒笑道:“無妨,無妨。你我亦敵亦友,正可為武林留下一段佳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