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的時間在平靜中過去了,龍在淵與父兄暗中備齊人馬,選精兵猛將為前部,密令各營將士人著甲馬上鞍,隻待入夜後出兵。表麵上卻看不出任何跡象,蕭定乾被蒙在鼓裏,不知大禍將至。
北風呼嘯,大雪紛飛。開封城一片寧靜,家家戶戶進入夢鄉。守城的兵勇大多縮在城牆下的棚屋裏躲避冬夜刺骨的寒風,隻有三三兩兩的警哨在城頭巡遊。連日激戰,蕭定乾食不知味,睡不安枕。今夜終於能夠返回帥府,解甲安寢,享受這大戰之中的片刻安寧。
天過三更,西關突然火起,人喊馬嘶之聲驚動了睡夢中的眾軍士。登上城頭觀看,隻見火光衝天,殺聲大作,城外黑壓壓的敵營在這一瞬間騷動起來,無數枝火把映紅了靜寂的夜空。無邊無際的盜眾鼓噪而出,向城下擁來。
眾兵勇慌忙上城迎戰。盜眾卻隻是虛張聲勢,箭枝雨點般地射上來,卻不架雲梯攻城。西關方向越來越亂,官兵如潮水般敗退下來。城中空虛,再加上敵情不明,隻有小隊官軍倉促迎戰,擋不住蜂擁而至的盜眾。探馬報入帥府,蕭定乾大驚失色,匆匆點齊幾百名親軍,披甲提刀,飛馬殺向西關。沿途逃散的潰卒見到大帥,驚魂稍定,亂糟糟地跟在幾百親軍之後,返身向回殺。
一名魁梧的中年軍官裹挾在潰兵中敗逃下來,盔歪甲斜,狼狽不堪。迎頭撞上蕭定乾,他驚得滾鞍下馬,氣急敗壞地大叫道:“大帥,西關失守了。賊人已經殺進城,咱們敗了。”蕭定乾大怒,喝道:“閉嘴!你這膽小鬼,害怕了嗎?”那魁梧軍官是個紅臉漢子,最受不得譏嘲。聞言又驚又愧,熱血上湧,瞪眼叫道;“我律仁達不是孬種,隻要大帥在,刀山火海我也決不皺眉。”說到做到,他飛身上馬,緊隨在蕭定乾身後,懼意盡除。
驅馬前馳,隻見街口處正有一個剽悍軍官揮舞長刀力敵蜂擁而至的盜眾,部下士卒所剩無幾,他身上也帶了幾處刀傷,卻死戰不退,馬前躺滿了敵軍的屍體。律仁達剛才在蕭定乾之前大失顏麵,現在急於挽回,拍馬舞刀而上,大叫道:“江兄,我來助你!”
這位江兄正是當年攔河行劫,與天賜不打不相識的飛魚江濤。當年他脫離大河幫,至開封投軍,跟隨蕭定乾轉戰南北,積功升為遊擊將軍,已非昔日吳下阿蒙。他孤軍力敵盜眾,已經精疲力竭,危在旦夕。幸虧律仁達及時趕到,兩人聯手,壓力稍減。律仁達身手頗為不弱,長刀神出鬼沒,轉眼間便有十餘名賊人倒在他的馬前。
蕭定乾所率的幾百親軍都是百裏挑一的勇士,訓練有素,無不以一當十,賊眾抵擋不住,稍稍後退。但蜂擁而至的盜眾何止千百,驅不盡殺不絕,很快便形成混戰。官軍以寡敵眾,傷亡慘重,陷入重圍。律仁達江濤保護蕭定乾左衝右突,形勢萬分殆危。
忽聽身後蹄聲隆隆,喊殺之聲大作。眾官軍驚然回首,無不大喜過望。一枝官軍鐵騎如飛而至,為首一員女將英姿颯爽,正是蕭若男。這枝騎兵是官軍中的精銳,蕭定乾從雁北帶來的子弟兵,一向由蕭若男統轄。蕭若男雖是女子,其才智武功卻不弱於男兒,治軍嚴明,用兵有方,每逢戰陣必身先士卒,深得將士擁戴。這枝騎兵與盜賊多次交戰,向未落於下風。幾個月前的一場敗績,蕭定乾也是依靠這枝鐵騎方力保得脫。蕭若男到的正是時候,三千鐵騎前赴後繼,勇猛衝殺,賊眾便支持不住了,紛紛向後敗退。眾官軍精神大振,狂呼呐喊,驅馬如飛,緊追不舍,漸漸接近西關。
敵陣之後,鼓角之聲忽起,逃散的盜眾兩廂分開,閃出一隊雄壯的騎兵。為首三員敵將,一人長發披肩,麵目猙獰,手橫一把鬼頭大刀。一人豹頭環眼,虯髯如戟,提一條虎尾鋼鞭。最後一人身高丈二,體壯如熊。這三員敵將正是狂獅猛虎白熊,狂獅猛虎乘馬,白熊卻因身體太胖,尋常馬匹不堪重負,騎的是一頭利角猛牛。
這三人是賊中悍將,所領賊眾都是臥龍山莊的老部屬,龍氏父子的死黨,個個身手不俗,勇猛無比。雙方交手,難分高下,異常慘烈。蕭若男敵住狂獅,刀來槍往,全是硬接硬架的招式,絲毫不落下風。律仁達江濤卻不是猛虎白熊的對手,戰不數合便岌岌可危。
蕭定乾年輕時也是一員軍中驍將,有萬夫不擋之勇。隻因身為中軍主帥,麾下精兵勇將如雲,不必他親自出戰。如今身陷危境,眼看著一個個跟隨多年的老兄弟倒臥在血泊中,他又痛又恨,再也按捺不住洶湧的殺機,拍馬前衝,砍翻擋路的賊眾,搶到律仁達江濤馬前,舞刀左砍右劈,將猛虎白熊一齊接下。
酣戰良久,情況越來越糟,擁入城中的賊眾逐漸增多。陸鴻儒調派有方,賊眾分兩路包抄,沿城牆直取南關北關,內外夾攻。南關北關相繼失陷,城門大開,賊眾通行無阻,來勢如潮。官軍潰不成軍,四散奔逃。蕭定乾一軍的側後也出現大隊賊騎,腹背受敵。蕭定乾遙望西北南三麵衝天而起的大火,回顧浴血奮戰,傷亡殆盡的部眾,自知大勢已去。英雄末路,悲涼之情驀然湧上心頭,仰天長歎道:“朝廷以中原大事相托,可歎我蕭定乾無能,喪城失地,就連開封這尺寸之地也不能保全,尚有何麵目立於天地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