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社縣衙的大廳,今夜早早便掌了燈。十二支巨大的白蠟燭照得滿廳都猶如白晝,絲竹悅耳之聲也連綿不絕,案幾上的酒食也如流水般被侍女們一一奉上。滿廳當中,就如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少女,就等著情郎入門了。
長社縣令今夜的心情最像那少女,甚至,比少女還多幾分急切。原本,他以為隻是從河內來了一位士閥公子,見他能夠從烽火狼煙中安然無恙走來長社,必然有通天的手段,正好向他打探一下外界之事。
下午的會麵,也讓他稍稍安了一下心。可想不到,那小兔崽子果然說到做到,交淺言深啊!當著自己的麵隻說黃巾賊不過區區匪患,可一轉臉,就要帶著胡家遷徙,這分明就是坑爹嘛……
所以,今夜,他已然打算不管用什麼方法,都要將那小子肚裏的秘密全部都套出來——哪怕,犧牲幾個自己鍾愛的小妾都無妨!
所以,這次宴會,他不僅準備了最豐盛的酒食和最美麗的歌姬,還將鄉裏的三老也一同拉了過來為這次宴會裝點門麵。同時,為了對付那個奸猾的小子,他還特意請來了一位高人,以防這小子再忽悠自己。
司馬健是最後一個進入宴席的,按說,像他這樣一個沒孝廉、沒茂才在身的草民,這樣晚來實在有失禮節。可長社縣令偏偏更加恭恭敬敬地把司馬健讓進了大廳。並且,還十分抱怨兩位衙役辦事兒不漂亮,沒讓司馬公子休息好就匆匆趕來。隨後,又不顧其他人眼色,軟磨硬泡地將司馬健讓在了上賓之位。
大人物,總是要在最後才出場的——這條潛規則,無論是在前世還是漢末,果然都是一樣一樣兒……司馬健感歎著,深為自己這樣狐假虎威感到自豪。
酒宴一開始,長社縣令又叫侍女布菜又是吩咐三老給司馬健敬酒,真忙得不亦樂乎,好半天才落座。
“今日貴客至此,本縣不勝感激,甚覺蓬蓽生輝……久聞司馬公子的大名,今日才得相見,真是、真是……”長社縣令搜腸刮肚地尋思著讚頌之詞,臉上帶著不自然的笑。
司馬健見他誠惶誠恐的樣子甚覺好笑,心中不免腹誹了一番:自己在河內,半點名氣都無,甚至都沒有自己老爹那麼有創意的死在女人肚皮上出名。你久仰個毛線啊……
不過,司馬健早已心知今夜縣令請自己來的緣故,也就故意寒暄了一番,等著吊吊縣令大人的胃口——沒辦法,既然決定要裝神秘人物,那架子總是要擺足點嘛。
可是,年少輕狂,終究被這個時代所唾棄。他能夠跟這位屍位素餐的縣令裝大,但卻不敢小瞧潁川這個地界兒。趁縣令大人抓耳撓腮、期期艾艾想著如何將話題引向正事的空隙,司馬健抬頭看了一眼還坐在自己上位的一人。
穿越漢末後,司馬健已然學到了不少常識。漢末的座席,可不像現代人那般隨意,都是根據聲望、品秩來分尊卑的。這次自己作為京兆尹族侄和遠道而來客人的身份,還排在了那人的下首,顯然上位這人,是長社縣令都很要給麵子的真正貴客。
尤其,當司馬健看到這從始至終都未發一言,卻微微蹙起眉頭時。司馬健便知道自己的作派已然惹得這人不快,當即,他舉起一樽酒,向那人問道:“草民司馬健,見過閣下,不知閣下?……”
那人捋了捋胡須,見司馬健還不算那種徹頭徹尾的紈絝,當即也舉樽道:“老朽鍾瑜,忝為鍾家族老……”
“鍾家……”司馬健陡然覺得頭一大,連樽中的酒水都撒了一些。仰頭喝盡之後,趕緊又露出一個白癡般的笑臉,看得鍾瑜一時莫名其妙。
潁川乃士族望戶之地,尤其三國前期,這裏根本就是謀士人才基地。司馬健始終不敢太翹尾巴的緣故,也正是因為如此。畢竟,這裏一個流著鼻涕的小屁孩,都有可能是未來引導時代風潮的大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