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蘇錯刀所料,第三日即便隻有葉鴆離懨懨的坐著,也無一門一派敢撩老虎須子。
唐一星歲數大了,不長記性,忘了自己昨天被氣得半死的慘狀,又衝葉鴆離招了招手:“過來!”
葉鴆離卻一改昨天的乖巧,偏著頭假裝沒聽見。
唐一星又好氣又好笑:“師伯祖叫你過來,你敢不從命?”
蒼橫笛沒辦法,隻好將葉鴆離連人帶椅子捧了過去,躬身道:“前輩請指教。”
心中感激,明白唐一星是看蘇錯刀不在,生怕有人為難了葉鴆離去,因此特意讓他坐到自己身邊,以示關愛垂青。
葉鴆離油鹽不進看破紅塵,濃密的眼睫毛垂著,無精打采,像一對疲倦的蝶翅。
唐一星問道:“聽說你暗器功夫不錯?”
葉鴆離便看了蒼橫笛一眼,蒼橫笛會意,忙替他答道:“公子的化血鴆羽便是學自唐家漫天花雨,隻不過將鐵砂改為一種精鐵所製的奇形薄刃,又淬了些毒。”
唐一星不悅道:“暗器一淬毒,便落了下乘……你們所說的漫天花雨是蘇小缺帶入七星湖的吧?他又會什麼漫天花雨了?我教你真正的漫天花雨罷!”
蒼橫笛大喜過望,唐一星一生精研暗器,成就堪稱舉世無雙。當年唐門雙傑,唐一星唐一野,唐一野武功更高聲望更隆,唐家掌門卻還是立唐一星為繼任者,原因無他,唐家三百年屹立不倒,憑的正該是無數暗器大師的心血與輝煌。
葉鴆離頭也不抬,道:“我不想學。”
蒼橫笛氣急敗壞一口老血梗在咽喉,隻恨不得把他剛說出的話給一巴掌按回去才好,再說不出公子高見之類的屁話,悶聲直諫道:“公子太任性了!”
唐一星卻不動怒:“這孩子……吃刺蝟了麼?”
蒼橫笛苦笑。
唐一星突的伸手,五指舒展,拿向葉鴆離的手腕。
葉鴆離哼的一聲,翻腕豎指,施展纏絲擒拿手,反點唐一星的掌沿。兩人足不抬身不動,拆得三五招,唐一星一身功夫,過半在指掌,一雙手江湖中數一數二的靈敏有力,早一把扣住葉鴆離的寸關。
葉鴆離大怒抬腳去踹,腕脈一麻,渾身已使不出力氣,喚道:“橫笛!”
蒼橫笛一雙慧眼,看得出唐一星這是把他當兒子教了,更記恨他方才不識好歹,當下擰著脖子不理會。
唐一星捉住葉鴆離的手,從指尖到手腕,先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又輕輕重重的摸索揉捏了一回,關節乃至指縫掌紋都無一遺漏,最終滿意的下了結論:“手不錯,練劍可惜了……好好磨練幾年,性子也得改一改,漫天花雨或許就能學個樣兒出來。”
明德聽得練劍可惜了一句,不由自主翻了個白眼。蒼橫笛八麵玲瓏,想到大夥兒以後可都是白道七席,保持關係的融洽十分重要,當下衝他慈祥的安撫一笑。
葉鴆離受製於這個當爹都嫌老卻清俊賽蘭草的師伯祖,幾番掙紮脫不開身,不由得又是忿恨又是委屈,更有種意興闌珊的傷心,眼圈一紅,秋水明眸裏湧出淚來,珍珠掛線的順著臉頰流過蓮瓣也似的尖下巴,又一顆顆滴落手背。
他說哭就哭,連個招呼也不打,既不怕害臊也不覺得丟人。
唐一星嚇得登時放開了手,他一輩子不好女~色更不近男~色,不~嫖~妓不宿~娼,娶個賢妻延續了兩根香火,秉持從嚴治子,治得沒一個兒子敢在他眼前哭泣撒嬌。眼下葉鴆離當眾這一哭,實在是開天辟地頭一遭,唐一星麵紅耳赤手足無措之餘,連大氣也不敢出了,遊目四顧,隻盼著能有神仙從天而降,慈航普度開解困厄。
奈何台上一僧一道一女冠,唯一一個俗家任盡望卻是個沒娶妻更未有子的,均目露尷尬之色,紛紛扭臉看向別處——天挺藍,雲也很白,花是紅的,柳葉兒翠生生,唐家掌門自作孽的招惹小魔頭,還能指望別人給擦屁股?你老人家自求多福罷!
唐一星沒奈何,忙遞出一瓶避毒丹:“莫要哭了,這個……送了你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