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過,思過?”瑛姑喃喃自語,心中大是不解。段皇爺愛民如子,深得老百姓愛戴,大理雖是小國,偏安南隅,但多年來依附大宋,不受戰亂之苦,民富而國殷,即便販夫走卒亦然生活富足,其樂有餘。做為一國之君,將轄地治理到這般境地,則何過之有?若說是於江湖武林之中有何過失,那更是不複存在之事。四大高手之中,聲望之隆,非段皇爺莫屬,東邪行事乖僻,西毒臭名昭著,北丐雖然道行俠義,但輕易不現身江湖,故論起聲望,自大大不如南帝了。
“師父所說的思過,乃是覺得愧對娘娘。二位師兄何以吞吞吐吐,不敢直言?”是武三通的聲音,“我等四人幾年來遍走大江南北尋找娘娘,如今好不容易得見,何以如此迂回曲折,大費口舌?”
瑛姑聽至此處,心下更是茫然,若說自己與段皇爺之事,則思過的恰恰應是自己,而絕非段皇爺。那時因難奈深宮寂寞,竟不顧娘娘之尊,與周伯通做下苟且之事,不僅愧對“母儀天下”四字,更讓段皇爺臉上蒙羞。然事後段皇爺不僅未以加罪,反而仍舊為自己保留了娘娘的身份,更讓人敬佩的是他以一國之君的地位,大度地原諒了周伯通,不僅不曾傷其毫發,而且一再規勸王重陽對周伯通的責罰。此種大度,想來普天之下怕是無人能及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師父當初不加罪於老頑童,便是為此,更是以此規勸王真人,然處此情,想必娘娘亦能體會師父心中之痛,師父其時位在九五,蒙下這般羞辱,卻大度隱忍,委實令人肅然起敬。然江湖上的流言蜚語,卻如無形之劍,讓人不寒而粟。”四人之中,以書生朱子柳最善言辭,當此情形,能夠說得明白的也隻有他了。“自那以後,師父從末涉足過江湖,對江湖之事,也是不管不問,這個娘娘是知道的。屬下有一句冒範的話,請娘娘見諒,依屬下之見,當初師父對娘娘之錯不加責罰,而娘娘卻不辭而別,便是娘娘的不對了。自娘娘走後,師父勒令我等四人不可私自追殺,自己則閉關思過。出關以後,師父隻說了兩個字——‘初戀’。不知娘娘可知這兩字的含意?”瑛姑囁嚅了一下,卻末開口。朱子柳等了一陣,不見瑛姑接口,便續說道:“弟子因擔心師父身體,故常借機陪師父喝茶說話,言談之間,弟子漸漸明白了師父心下所想。師父十六歲時與娘娘相識,十八歲大喜,其後十餘年間,雖無子嗣,師父仍婉拒了臣下的無數次進諫,無絲毫納妃之意,對娘娘用情之專,天地可鑒。”頓了一頓,接道:“那年王真人帶其師弟周伯通進宮與師父切磋武功,周伯通卻借教娘娘武功為名,褻瀆娘娘玉體。師父痛心之際,自責的卻是自己忙於國事,沉於武功,而疏遠了與娘娘的感情,至將娘娘冷落。娘娘走後,師父萬念俱毀,不僅讓了皇位,而且幾至自廢武功。如今江湖上已無南帝段皇爺,而隻有一——燈——大——師!”朱子柳將“一燈大師”四個字拖得老長,似在有意強調。
瑛姑聽到書生朱子柳言及段皇爺說出“初戀”二字時已是淚眼朦朧,此時聽及“娘娘走後,師父萬念俱毀,不僅讓了皇位,而且幾至自廢武功”更是不能自抑,珠淚早已掛滿桃腮。恍惚之中仿佛又回到了大理無量山,山中茶花盛開,鳥語蝶戲,萬花叢中,一人白衣飄飄,臨風而舞,一人劍氣如虹,身若遊龍……驀然聽到書生說出“一燈大師”四字,悚然而驚,脫口而出:“卻是為何?”言語之中顯得大為急切,渾沒了剛才的氣定神閑。
“師父已於天龍寺削發為僧,法號一燈!”樵夫又是冷冰冰地拋來了一句。
“他出家了?而周伯通卻……一張機,蝴蝶戀花輾轉飛,卻將清風化作翼,天高豔陽,和風細雨,聚散兩依依……”月亮升到了當空,溶溶月色下,瑛姑迎風而立,閉目輕吟,珠淚晶然,卻有一抹紅暈鋪滿芳腮。
三天後。嘉慶煙雨樓。江南七怪臨窗而坐。飛天蝙蝠柯鎮惡端起酒碗:“諸為兄弟,我江南七怪闖蕩江湖多年,頭一回聽到這等佳話,來,為一燈大師還俗幹杯,為‘暮年初戀’幹杯,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