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像一陣風,女孩風闖入了沙的視野。沙清楚地記得,水的小房子裏那一天熱氣騰騰,小圓桌上也如課間的操場一樣熱鬧非凡。狗肉、熏肉、臘魚和臘鴨像在開著碰頭會。沙清楚地記得,女孩風的姿態優雅,拿筷子的手總是含蓄著,像初進大觀園的林黛玉,小心翼翼地分析著碗中的飯與菜。飯後,沏茶,聊天,沙沒想到風卻十分健談。談話時的風神采飛揚,同吃飯時的她判若兩人。沙和風在口水地消磨中,一見如故。
在男孩沙的初次印象裏,風像一杯酒,一杯烈酒,如白蘭地,有水的形體,火的稟性。風的眼睛如秋水般澄澈。在風的目光雨中,沙覺得自己像一株可憐的濕地植物,快被淹死了。
水家牆壁的中原地區懸掛著一幅壁掛,上麵畫著一位蘭花般的女子,獨自行走在空曠的山穀中。風很欣賞這幅壁掛的意境。當水適時地告訴風它是沙製作的,風的聲音十分的誇張:看不出,原來是才子呢!自那一刻起,沙決定愛上風了。
從山腰的小房子下凡來,沙恍若隔世。礦山的街上熱鬧得緊,幾台音箱把空氣和玻璃們震得簌簌發抖。沙在嘈雜中用耳朵揀起了一首歌:你是風兒我是沙,纏纏綿綿到天涯┉沙不停地哼著這首歌,一直回到自己的單身宿舍。
二
沙酷愛文學和繪畫。大學時,沙的詩如早春的野花,散落在校報校刊的邊邊角角。至今沙的詩已經有兩大筆記本了。在朋友看來,沙性格孤僻,心致敏感,有些讓人摸不著調。聽說沙談女朋友了,當化學老師的艾便說,哥們,請我們搓一頓吧,我們為你出謀劃策,幫你搞定。沙聽後總是曖昧地笑笑,不置可否。這種模糊的舉動讓艾他們有些生氣,覺得沙不夠意思。其實在沙的心中,沙覺得風條件優秀,自己一定要懷著履冰臨淵的明確心理來實踐這場戀愛。
約會時的女孩們有兩大特點:期而不至;不期而至。那天沙正和艾他們幾個閑聊著天,忽然門外傳來雞啄般的敲門聲。艾刹住話題,高聲說,請進。風便推門進來了,一臉的陽光燦爛。沙猝不及防,慌忙站起身來,對著突如其來的風一時失語。風笑著說,怎麼?不歡迎麼?沙搗米似的點著頭,連聲說道,歡迎歡迎,熱烈歡迎。艾他們一致把沙的椅子推薦給風,風大剌剌地受用了。並和艾他們聊上了足球。風熱愛足球,但痛恨中國男足,她把我們的國腳們批駁得一無是處。譬如她說,偌大個中國,竟然挑不出十一個人。中國球員太懶,球隊太散,中國男足是業餘的隊員去踢專業的比賽。同時,她把艾他們辯駁得啞口無言。艾他們剛才還發著光,現在個個噤若寒蟬,隻好行星圍繞太陽轉了。
一個小時後,艾他們終於載恥而逃。具體地說,他們肩負著中國男足經年累月的恥辱,落荒而逃——沙終於和勝利的風會師了。風歪著腦袋問沙,你剛才怎麼一句話也不說?沙帶著三分生氣地說,我剛才正為中國男足懺悔呢!風攏了攏拉燙過的秀發,笑了。
老子曰:鑿戶牖以為室,當其無,有室之用。沙的宿舍被零零亂亂的畫布、石膏像占領,空間利用極其有限。但是沙的牆壁卻有用得很,大大小小的壁掛把牆壁裝飾得聯合國似的。許多的時間裏,風在沙地指引下,把壁掛逐一讀遍,同時讀著沙眼睛裏閃爍的東西。
按古典的觀點認為,美人善笑善睞。(如《詩經》就有“巧笑倩兮”,以及白居易的“回眸一笑百媚生”。)風算是美人,所以也善笑善睞。在與風的交往過程中,沙發現風的笑很有考究,大概可以用兩個用濫了的短語形容:內容豐富,形式新穎。風的姿勢也讓沙記憶深刻,像個舞蹈演員,一舉手一投足拿捏頗為到位,顯出訓練有素的樣子。在風的魅力籠罩下,沙的愛情河水泛濫成災。
沉默堅硬的沙像塊泡在熱水中的奶糖,逐漸軟化,常常有水草般柔軟的想法。他在一首詩中寫著:你輕輕的腳步/踏過我破碎如花瓣的心尖/你一個廉價的回望/瀟瀟春雨/湧出我的眼眶。躺在床上,沙常常覺得,自己柔弱如水,風熱情似火。風對自己的影響,像一首歌唱的:你的熱情,好像一把火,燃燒了整個沙漠。在風燃燒的時候,不爭氣的沙卻常常活在愛情的陰雨天裏。
三
什麼是愛情?風有一次問沙。沙記起泰戈爾詮釋愛情的詩句:心在為她下著雨,眼睛卻為她撐著傘,這就是愛情。但沙並沒有把最佳答案說出來,而是反問:你說呢?風聽了沙的回答,很是不滿。她氣呼呼地說,你對愛情怎麼這樣不負責任?沙在心裏笑了:隻有不負責任的婚姻,哪有不負責任的愛情?這次交談雙方話不投機,不歡而散。
哲人曰:戀愛是閑人的忙事,亦是忙人的閑事。為慶祝認識風兩個月,沙約風去市裏玩。在大街上他們意外地碰上了水和火。水這天穿著水紅的唐裝,與水蜜桃有七分相似的韻味,比較誘人。水和風親熱交談的時候,總是朝沙這邊使勝利的眼色。火則一邊用他有力的手拍著沙瘦弱的肩膀,一邊爽快地說,哥們,加油,良好的開端是成功的一半。沙的頭搗米似的點著,連說是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