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2章 一段情,一輩子(1)(1 / 3)

貧窮的婚禮

幾千年來,中國人傳統觀念中的“成家”就是結婚育子,故有牧羊童說的“放羊賺錢,賺錢娶媳婦,娶了媳婦生兒子,生了兒子放羊”的故事流傳。其實,在中國,尤其是農村,廣大的芸芸眾生雖然不一定都放羊,但基本上都在重複著牧羊童的故事。

在上個世紀六十年代的我,不願重複牧羊童的故事,千方百計的想改變自己“牧羊童”的身份——進山當了一名月薪30元的民辦教師(實際上還是農民),於是,我終於能夠把養家糊口的擔子挑了起來,也基本上找回了七尺男兒的尊嚴。然而,俗話說飯飽思嬌蓮,我自然也脫不了俗,加上NN又是那樣的愛著我,我也鐵定:她必須是我的終身伴侶。於是“成家”——建立我倆自己的家,就成了我們共同奮鬥的目標。我始終認為,人生隻要有目標,那怕這個目標再俗,俗到與“牧羊童”近似而令現代人覺得可憐而又可悲,也能使我們品出生活的滋味,因而永遠不會把自己的那份工作當成勞役。

NN那時已是正式教師,每月可拿35元的工資,還吃著每月28斤的國家糧,教學相當出色,還多次被評為“紅旗教師”。我呢,一人教著30幾個孩子,也是盡心盡力,深得山裏人的敬重。雖隔山隔嶺,但是“人居兩地,情發一心”,我倆既能在信中嬉說“琵琶弦上說相思,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的往日趣事,數說“燈前寫了書無數,算沒個人傳與”的眼前苦惱和無奈(分水坳不通郵),又能在暑假和寒假中形影不離的在一起,共同體驗著“從此無心愛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樓”的情趣,共同咀嚼著“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的深意。

然而,花前月下的浪漫不能改變清貧而又嚴峻的現實:NN挑起的一家五口的擔子十分沉重,我們不可能在維持兩個家八、九個人的起碼生活標準外有絲毫的積蓄,以便添置哪怕是一樣顯眼的新物件,至於那時農村婚嫁作興的“三大件”:手表、自行車和縫紉機,我們笑談:等猴年馬月吧!談婚論嫁對於我倆簡直是遙不可及,為此,我倆也經常陷入苦惱和焦慮之中。

清貧的現實給我倆甜蜜的相處帶來的焦慮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濃重,給兩個家庭大人的壓力也越來越大。我的父親對於未來兒媳的每一次到來,都是誠惶誠恐,除了傾盡全力把他的烹飪技巧發揮到極至外,就是把自己關到房間裏,拿出他的長煙杆,不停的吸著最便宜的“屎腳葉子”旱煙;NN的母親對於準女婿我的做客,唯一能盡的心意就是在他們“七根番薯絲扛一粒米”的飯甑裏,特意留出一中碗純米飯(我當時有胃病,對番薯特敏感)而且虎視眈眈的監視著小弟妹們,決不允許他們有“越雷池一步”的行為,飯桌上,小弟妹們偶爾瞟過來的豔羨的目光讓我深深感到不安。

就這樣,我們迎來了1965年的春節,在父親的提議下,NN來到我家過年,一個未過門的媳婦能在男家過年,這件事本身的特殊性是不言而喻的,尤其是在我們人多眼雜的宋家大屋場裏,當本家大兄嫂玉珍經過長期窺探得出我和NN至今都獨善其身的結論後,就以她“大哥嫂”的身份,動員了一大幫妯娌,真誠的訓導我“結了婚算了,這樣下去,對人家小Z老師不好,老是拖、拖,把人家妹仔都拖老了,橫邊人都不忍心!”大家七嘴八舌一致附和。從除夕夜到大年初三,輪番說合,我們始終笑著搖頭。

初四日又是個陰冷陰冷的日子,早飯後,嫂子們又圍到火爐裏開始了新的一論勸說。說實話,我何嚐不想簡簡單單的搞個婚禮結婚呢!但再簡單,床上的用品總得要新的吧,NN總還要有一套象樣的新人服吧,但是,我沒有這個能力呀。但是,執拗而又熱心的大哥嫂將軍了:隻要你同意,拿出兩元、三元的,別的你別管!我半信半疑,掏出兩元零鈔給她,NN根本就不相信,但也掏出兩元零鈔,大哥嫂起身走開又向父親討了三元錢走了,我和NN並不以為然,繼續烤我們的火。我倆根本就沒有意識到,大哥嫂們正在緊鑼密鼓的準備一場宋家屋場從未有過的婚禮——中午,我被大哥嫂叫到我們家唯一一間正房裏,頓時眼睛一亮,床上掛著雖不新但非常潔白的蚊帳,床上的床單、枕頭整整潔潔,紅花被窩四四方方的安放在床頭,格外顯眼,舊書案鋪上了清潔的台布,上麵擺放著一盤新玻璃杯和一麵嶄新的圓鏡,大哥嫂介紹這是尚待閨中的堂妹“福幾”特意買來送給新嫂子的,其他床上用品都是嫂子們湊起來的。她還說,晚飯後,大家都會來賀喜,糖果、香煙、茶葉、酒和爆竹她都準備好了。聽了她一本正經的陳述,我頓時亂了方寸,嗔怪道:大哥嫂,你還當真了?大哥嫂一臉嚴肅:快跟小Z準備去吧,這事,大哥嫂能跟你們開玩笑?!我一下子手足無措了,這也未免太馬虎了吧,如此做派,豈不太委屈了NN、太對不起NN家了嗎!然而,事到如今,我也隻好硬著頭皮,跟NN正式挑明了這一話題。從心底裏就認為遙不可及的事陡然擺到了一個不到21歲的姑娘麵前,表態之難,可想而知。開始時,她隻是一味的搖頭,後來,我問她到底怎麼辦時,她沉默了,她大概又想起了家中輟學的大弟和幼小的二弟和小妹,想起了媽媽因最簡單的腳盆、馬桶、行籠、被窩等起碼的陪嫁物都無能力著發時的長籲短歎,於是,她流淚了,當她意識到這種簡單的婚禮實際上是對雙方大人的一種精神解脫時,我再一次問她後,她沒有搖頭,接過我遞給她的手絹擦幹了眼淚輕輕的打了我:好傷了你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