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撲撲簌簌地掉著眼淚說,西文,對不起,是我讓你受了這麼重的傷。其實,我隻是想找個借口,為自己哭一場,為我終於入了他的夢,雖然是在他昏迷的狀態。
聽到美亞進來的腳步聲,我背對著,把西文換下的內衣抱在懷裏,欲去水房洗,裝作轉過身剛看到她的樣子,卻撞到她淩厲和複雜的眼神。同樣裝作不知,我笑著大聲說,多來看看西文吧,不然,他會在夢裏都找不到你呢。回來的時候,隔著門窗我聽見了他們在爭吵,美亞很憤怒地說,你和她什麼關係?那麼晚了還要約她一起,不撞你撞誰?既然你喜歡曖昧,就讓她照顧你吧。說完摔門而去。
我走進去,看見西文皺著眉頭,歉意地說,真的沒想到,你們會為我吵架。他無耐地搖了下頭說,你們誰都不要來了,就算好了又怎麼樣?該失去的還要失去。我發現那一刻,他的臉上不知何時光芒消退,而且神情迅速枯萎下去。
我依然來,給西文煲他喜歡的蓮子粥,故意裝作不知道美亞在,故意不看她冰冷不屑的目光。
那個晚上,西文已經熟睡,我和美亞坐在黑暗裏,半個世紀之後,她問,愛了他那麼久,為什麼沒對他說過?我說,因為我隻要我愛的人幸福。她又問,那為什麼又回來?放著那麼多的好人不愛,難道你願意侍候一個殘疾人一輩子?我反問,你願意照顧他一輩子嗎?為什麼這樣問?你雖是他的女友,可是你忙得根本沒時間愛一個人,我是替你照顧他。當然,我很愛他,如若你們很相愛,而你也心甘情願一輩子對他好,我永遠都不會對他說。
很久之後,美亞用黯然的聲音問,安良,既然你那麼幼稚,那你沒有他,一定也會去死吧。我說,不,當年我不想讓他愛的人去死,是怕他心痛,所以放棄;現在,沒有他也許我不會去死,但我願意為他好好地活。
5
夏天將要過去的時候,西文終於可以慢慢行走,雖然神色有些大病初愈的蒼白,也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少言、沉靜了許多,但他更像一下子成熟起來。
出院的時候,我正在幫西文收拾東西,他笑了笑對我說,安良,我的腿瘸了,美亞怕是不會要我了。我背過身去說,給美亞打個電話吧。西文按住我的手說,不用了,她一直說,我不是一個專心愛她的人,他說得也許是對的。我為他的話有些憤怒,很想替他爭辯幾句,說出口的隻是,西文,如果我是你的需要,可以隨時來找我。
三個月後,西文站在一個繁華的街口給我打電話,他說他需要我了,因為他的腿又開始疼了。我趕過去,看見他站在那,陽光剛好打在他英俊的臉上,突然像我的一束光芒。我迎著光芒跑過去,一輛車疾馳而過,他突然快速把我拉進懷裏。我驚訝地扶住他,西文,你的腿?他笑著說,早就好了,是你太容易受騙了。
那天,西文把我帶到我們第一次喝茶的地方,認真地說,三年前,美亞說愛上我的時候,我告訴她,我愛的是你。可是當我鼓起勇氣想對你表白,你卻突然去了另外的城市。後來和美亞在一起,她很不自信,總懷疑我的心裏藏著一個人,也許她是對的,所以兩個人都很累。那天夜裏聽到你們的談話,我才知道原來你是愛過我的。隻是安良,我不知道現在說愛你,還來得及嗎?
我像一個恍然大悟的小女人,伏在西文的肩上,裝作微笑卻淚流滿麵。也許西文永遠不知道,我曾因為不能忘卻,悄悄回來看過他,卻無意撞見美亞跟別的男人約會,因為仍然愛,便不想讓西文知道這個殘酷的事實,從此我故意在美亞麵前對他好,努力做他愛情的破壞分子,好讓她找個適合的借口離去,而不是以拋棄和傷害的名義。
我抬起頭,想對西文說,其實無論我在哪裏,都一直在你的光芒裏。可是我什麼也說不出,因為世上再華美的語言,都無法言說我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