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樂再去,我聽見送葬隊吆喝著車馬前進的聲音。
這個晌午,牛馬不嘶,犬不吠雞不鳴,秦生的氣息無處不在,他如空氣,在我身邊遊走,向我招手。
他在說,紜,跟我離開。一字一頓,吹氣如蘭。
再整理一下雲髻,插一朵盛開的曼佗羅在鬢角,我衝肩膀處微微一笑,“好的,秦生,我這就隨你來!”
“華山畿,君既為儂死,獨活為誰施?歡若見憐時,棺木為儂開。”
棺木打開,秦生微笑著伸開雙臂,擁我入懷。
斷翅的蝴蝶飛不過滄海
1
客船橫渡渤海,顛簸著前行。海風呼嘯,夾雜著一股海水的腥味。蒼白的雲朵從頭頂飄過。海水泛著層層漣漪。湛藍的海水,帶著苦澀的味道,像極了人的眼淚。
茫茫的海麵一直延伸到世界的另一邊,沒有盡頭。
2
第一次看到JOY,是在一家昏暗的小酒吧裏。她那濃密如黑藻般的長發披散在肩上。幽暗的淡藍色燈光中,可以隱約看到她臉的輪廓。她站在台上輕輕晃動著身體,淺淺的吟唱。
JOY的歌聲很幹淨,帶著些許破碎的滄桑的感覺。她仿佛一個人走在世界的前頭,不與人相伴,孤單前行。卻沒有絲毫的恐懼。她總是能淡然的麵對世界上的一切苦楚。
JOY是這家小酒吧的台柱。大多數的人都是衝著她才會去那家偏僻並且破舊的小酒吧。
喝廉價的啤酒,談笑風生。
我從洗手間裏出來,碰到正要回後台的JOY。在昏暗的燈光下,看到她淡藍色的瞳仁。清澈而明亮。她微笑著看著我,說,你好,我叫JOY。
就是這樣淡雅的女子,雖然身處浮華亂世,內心依舊波瀾不驚,依舊淡泊如水,依舊赤忱純真。
3
JOY出生在一個偏僻的江南小鎮。母親辰是一個精致而優雅的女子,獨身一人帶著她。童年在JOY的記憶中是不停的搬家,輾轉於各個城市中。落魄且貧窮。處處遭人白眼。
辰有著精致的容顏,亦是不肯為生活而屈膝的女子,高傲而冷漠。辰從未對JOY談及自己的身世,亦不提及JOY的父親。仿佛一切是那樣的合情合理。
“那些年生活艱難,我們便住在陰暗潮濕的小閣樓裏,聞到木板發黴的味道。沒有陽光,像地獄一般。可是我卻從未想過要逃,因為母親是我唯一的依靠。從那個時候開始,我便愛上了黑暗。”
JOY輕輕的笑,笑容苦澀,臉色疲倦。臉上的脂粉已漸漸淡去。
11歲以前,生活總是不停的輾轉。JOY還記得那一個個朦朧的夜,手裏提著大包小包的行李。辰拉著她的手行走在空曠清冷的大街上。看到頭頂那一片璀璨的星河,遠處山巒黑色的脊梁,隻是覺得寒冷。
“那天,天色微明。窗外是厚重的白霧,蒼白灰暗的天空中掛著一輪昏黃的明月。城市被寂靜所籠罩,陷入一種微弱的夢魘般的氛圍之中。她穿著一條白色的長裙。像一朵盛開在風中的花朵,瞬間頹敗。殷紅的鮮血浸透了她白色的長裙。像一朵櫻花,散落在灰色的水泥地麵。她就這樣離開了我。”
JOY淡淡的笑。似乎述說著別人的故事,與她無關。
在醫院的太平間裏,JOY看到了母親。辰安靜的躺在雪白的床上。JOY掀開白色的布單,看到辰蒼白的臉,依舊是那樣美麗。她是一個驕傲的女子,有著那虛無卻又高於一切的尊嚴。最後,她終於無力承擔生活的重負,於是便從那高樓之上一躍而下,頸椎斷裂而死。如此這般孤傲的女子,世界上最廉價的幸福對於她都隻是一種奢望。從辰墜樓到下葬,JOY都沒有掉過一滴眼淚,甚至心裏還有一絲竊喜。
“人都是無情的動物,自私並且冷漠。我不相信這個世界。”JOY看著窗外黑色的天空,神情淡然。
4
在醫院裏,JOY看到了那個被稱為叔叔的男人。40歲上下的男子,西裝革履,眼角下方有一顆淡褐色的圓形小痣。手指幹淨而修長,有一股煙草的辛辣的味道。他拉著JOY的手,說:“小喬,我帶你回家。”他的手掌寬大而溫暖。JOY微微一顫,看到從淡藍色的窗戶灑進的破碎的陽光。恍若一道透明而突兀的傷痕,卻又使人感到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