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章 零落成泥(1)(1 / 3)

一念紅顏

她於他,是一場風華絕代的勾引。他於她,是一次零落成泥的歎息。

十四歲的時光深處,他回憶起了她的臉,清明秀氣,暗傷隱浮。

一、殘夢

午夜十二點,夜的城市有一種鬼魅的平和。我放下畫板,在小夜攤邊叫了一碗揚州炒飯,微甜。

那個男人就是在某種幸福的味道裏狼狽的闖入了我的視線:“你們不許過來!要不然我就殺了她”,他用一把刀的背麵死死地卡住我的脖子,我被嗆著了,感覺喉嚨裏有硬生生的疼痛。

幾個警察站在離我們一定距離的地方,表情裏有幾分擔憂的鎮定。

他卡著我,慢慢地向人群之外退去:“不許亂動!給我退後!否則我就殺了她!”

在退到一條小巷口的時候,他開始死死地掐著我的手腕拽著我逃跑。我的心裏一片淩亂的恐懼,但腳步依然毫不遏製地跟隨著他的腳步,一深一淺,像是踩進了年華裏的傷與痛。

在一個破舊的地下通道裏,他終於氣喘籲籲地靠著坐了下來,嘴裏開始不安分地說起話來:“對不起!女孩——受驚了吧,我沒有想過要傷害你呢——我隻是想逃離。”

那時候我感覺到了自己手指上的顫抖,不敢直視他的眼睛,隻是用餘光打量著他的輪廓。

他衝我和善地笑了笑,露出一排整潔的牙齒:“跟我呆幾天吧,等把我帶出了這座城,我就放你走,好吧。”

我自始至終都記得那時他的眼睛裏閃爍著的可怕的溫暖:曖昧而神傷,威脅且無助。那是最初的一個亡命之徒帶給一個十六歲女子的恐懼的迷戀與安分。

那個夜晚,地下通道裏的濕寒讓我顫栗。我於是便卷縮著身子,緊咬著嘴唇,不想讓自己那麼快地陷入沉睡。

可是那個夜晚,我卻因為疲憊感而在一種溫和的擔憂中很快地進入了夢鄉,那個夢做的連我自己都感覺有點不可思議:

夢中那是在一個潮濕陰暗的房間,我看見了一個少年清晰的臉孔,他剪著幹淨的平頭,大紅色的罩衫。他就坐在我的身旁,看著我。而我卻是躺在一張床上。我聽見他的嘴裏不停地在說著些什麼,然後就是他注視著我的目光中的那些忽閃忽滅的淚水,我看見了它們在突然間凝聚,然後化為了兩道哀傷的淚痕。在模糊的知覺裏,我感受到了那些淚滴敲打在自己手上時的心痛。他握著我的手,然後靠近自己的嘴唇,就在某個時刻,我感覺自己左手的無名指狠狠地被咬傷,一種冰涼的疼痛開始傳進我的心髒。於是在那一刻,我終於醒了過來。

醒來的時候,我看見了他的低埋著的頭。隨手扔在地上的手機裏在放著胡彥斌的那首《紅顏》:“你是英雄,就注定無淚無悔。這笑有多危險,是穿腸毒藥。這淚有多美,隻有你知道。這心裏沒有你,活著可笑。這一世英名我不要,隻為換來紅顏一笑……”

那一天,他告訴過我,他已經三十七歲。

二、摯愛

我記得一個人曾經對我說過:在那些渴望而不可及的幸福裏,所有心痛都隻是因為你在看我時那顫抖的唇角,那迷蒙而呆滯的目光。所有後悔與依戀,都隻是在我終於走近你時,你卻迅速而安然地轉身離開。我於是漸漸地相信了摯愛。

曾對我說起過這句話的人,他是我的父親。那一年,我八歲,尚不曾理解其中的隱忍和痛楚,深愛與殘忍。我隻知道,父親想說的隻是他與一個女人的事情,那個女人便是我的母親。

他開始拉著我站了起來,往郊外一個林地裏逃去。不知為什麼,我內心底處開始多了一份平和與安寧,我不再害怕自己的處境,我甚至忘記了我隻是一個亡命男人手中的人質,我甚至不會去想,等他逃出了這座城的時候,我該怎麼回家。或者說,我不再擔心自己,擔心他會殺人滅口。我也不再去做一些假如,假如他會放我,那麼在警察局裏我應該要怎麼樣才能麵對那些尖銳而詳細的提問。可是我知道,這種被放生的機會渺小得近乎可憐。

當他終於慢下自己的腳步的時候,那一刻,我開始用直射的目光注視著他的眼睛。他沒有移開自己的目光,但我從他深色的瞳仁裏看到了某種不安定的愛情的傷痕。他是一個有故事的人,我尚不成熟的直覺告訴我他一定在愛情裏受過某種致命的傷害。

我想起了昨天夜晚,陰暗潮濕的地下通道裏,他一直放著那首《紅顏》,然後低埋著頭顱哭泣的情景。我想起了,他每次在跟我說話的時候,表情裏所顯現出來的某種不自在的溫暖,有時候會感覺他依然像是一個青澀的孩子。

就於那個瞬間,我向他說出了自己於八歲那年最初聽到過的關於愛情的話語。他隻是默不作聲地聽我說著,我看著他臉上迅速地閃過一道猙獰而受傷的溫柔,又很快地消失在他淡然的唇角。隻是在某個片刻,我在他的臉上仿若看見了當年的父親。我隻是感覺他有點像我的父親年輕時的樣子。

“你會殺了我的,對麼?”我的話語淡定而沉穩。

“不會。”他偏過頭去不再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