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好久。
直到天邊的魚肚白漸漸褪去,金烏不甘寂寞地冒頭;洛傾雪才從羅漢床上起身,坐在梳妝台前,用從汝霖的木屋取來的藥膏將那紅腫的雙眸,憔悴的臉稍微點綴了下。
“小姐,您可是醒了?”
聽到動靜的錦笙輕輕敲了敲門,而後輕問聲在門外響起。
“嗯。”洛傾雪側躺在床躺上,淡淡應道。
門外,兩個聲音小意交談,緊接著是朱門開合。
“吱——呀。”
錦笙端著銅盆,繞過歪斜的竹雕插屏,將手中物什放到床對麵的圓桌上,這才回頭瞧著睡眼惺忪的洛傾雪,上下打量著,“小姐昨夜睡得可好?這兩日小姐總是無精打采,可把薑嬤嬤和奴婢給急壞了。不過現下瞧著,總算是有些精神了。”
洛傾雪隻是點頭淡笑著,並不語;若瞧得仔細就能發現,她臉上帶著笑,眼底卻一片冰冷的死寂。以她玄醫聖手汝霖關門弟子的身份,若連這點本事都無,那豈不是辱沒了玄門的名聲。
不知為何,腦中驀然回響出陸謹那句話:所信之人,未必可信。
她心湖漾起點點漣漪,臻首微抬,望著忙裏忙外服侍她洗漱穿戴的錦笙。前世,就算她最狼狽,眾叛親離時,她亦陪在自己身旁不離不棄;那陸謹說的,自不會是她,那會是誰呢?想著,不足巴掌大的小臉,剪水雙瞳悠悠,如花眉目微微顰蹙,讓人看了恨不能將其摟入懷中好好嗬護愛憐。
“小姐,小姐?”
洛傾雪剛回過神,就聽見錦笙急促的呼喚,她抿了抿唇,斂盡眸中的探尋,“嗯?”
“……呼。”
錦笙長長地鬆了口氣,“小姐剛才真是嚇死奴婢了。”
“什麼死不死的,該打!”
洛傾雪蹙眉,饒是她絞盡腦汁竟也想不出身邊哪個才是陸謹口中的不可信之人;索性先不想了,聽了錦笙的話,她沒好氣地回道。
錦笙也不惱,反倒是整個人輕鬆了些許,“小姐,您剛都沒聽奴婢說話,害奴婢以為……”說著,她猛地捂著唇,抬頭飛快地瞧了洛傾雪一眼,見她沒有異樣之後這才緩緩道,“再有幾日就是夫人的五七了,做過五七便要封陵閉墓了。昨兒,奴婢聽老太太身邊的錢嬤嬤說,宋夫人和表小姐提議讓清遠大師給夫人主持斷七的法事呢。”
“做七”乃雲都喪葬習俗。依著各自的身份品階,從頭七到七七不等。依著馮望月鎮北侯夫人的身份,做到“五七”便到極致。若再往上,會被視為“逾製”,對諸侯、皇室不敬了。而“斷七”則是五七的最後一日。雲都的王公貴胄、詩禮簪纓之流在喪葬時,皆喜歡請得道高僧為逝者做法事;當然也有請道家名士做道場的;請來的人越是修為高深,逝者來世便福澤越厚;而斷七之後,方能靈柩入葬。
當然,斷七後入葬的靈柩大都是承裝死者生前衣物的棺槨,世人稱作“小靈柩”;真正的靈柩早在頭七後就已經入了尚未封閉的陵墓;斷七後,小靈柩入葬,封陵閉墓,葬禮方才算真正完成。
此刻聽錦笙說起,洛傾雪便不由得回想起前世。那時,她被那麵善心惡的兩母女蒙了心,被耍得團團轉尚不自知;因為那所謂的“失貞”,錯過母親的斷七禮,那是她前世到死都無法釋懷的遺憾。想著那些,刻骨的恨意彌散,她雙眸直愣愣地盯著前方,眼神冷寂,透著一股讓人發顫的寒涼;聲音清冷,帶著轉音的調子,“哦?”
“那可不是,哼,明明知曉清遠大師自三年前便不再主持喪葬法事,那宋夫人可不知安的什麼心。”錦笙癟癟嘴,說著還小意地抬頭看了洛傾雪一眼,從她臉上的表情可以瞧出對馮素煙、宋芊芊兩母女嚴重的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