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花謝,春去東來;時光荏苒間,悠長歲月平靜,無事亦是蹉跎;東流逝水,葉落紛紛,那樣匆匆離去的歲月間,日光傾城而下,擺上流年之後,印記在身後層層腐朽;朝花夕拾,能撿起來的,終究,全都隻是枯萎……
時光荏苒三年,再不負當年的青蔥歲月;不管是誰,終究都成長了。
相國寺,翠竹隨風依依擺動的竹園裏;精舍外麵那參天古木之下,女子身著一襲月牙色繡翠綠竹枝抹胸長裙,腰間用鵝黃色緞帶輕紮蝴蝶,一頭烏黑亮麗的發絲隻用青玉簪挑高挽起;其餘披散在而後;那樣優雅而又從容的姿態,帶著淡淡的慵懶,讓人忍不住靠近再靠近。
錦笙愣怔了下不由得搖搖頭,身在深閨無人識;這些年,小姐將自個兒封閉得夠久的了,隻是那張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她甚至都可以想想,待今年六月之後,鎮北侯府的門檻隻怕都會被遠近勳貴清流請的媒人給踏破了吧。
連她這個日日侍奉在小姐身邊的丫鬟都時常忍不住看待了,深吸口氣,稍微穩了穩心神,她輕聲道,“小姐,快到夫人的忌日,您也該回去了。”
“嗯。”女子轉過頭來,隻見她眉目如畫,唇似紅纓;縱使身著素衣,也宛若那最高潔的出水芙蓉般;墨瞳剪水,明澈如山澗清溪,好似能看透人心般;時光褪去了她臉上的稚嫩之後,那樣慘絕人寰的美,那樣風華絕代的姿態;不是洛傾雪又是誰!
被那雙絕美的瞳眸瞧著,錦笙不由得再次倒抽一口涼氣,朝著她俏皮地眨巴眨巴眼睛,單手攏上自己的胸口,“小姐您行行好,可千萬別這樣瞧著奴婢;不然哪日奴婢怕這顆小心肝兒早晚會承受不住,自己蹦出來的。”
“嗤——你這丫頭。”洛傾雪沒好氣地搖搖頭,輕輕移動蓮步福身,隻是若有懂行的人在此就會發現她的身子明顯沒有了普通人的沉笨,反而帶著輕盈。
踏雪無痕草上飛,這樣的輕功,饒是在高手如雲的江湖上,也絕對是數一數二的了;隻是這對無數江湖中人夢寐以求的高超內力於洛傾雪來講,更多的卻是沉重。
沉沉地壓在身上,每每感受到體內那充盈的玄陽真氣,她就忍不住想到那個慈愛安詳的老者,對她的殷切期盼,對她的是怎樣毫無保留的愛護。
其實,師父他是明白的吧;她那樣的性子,以清冷做麵具,以孤冷做偽裝,其實最羨豔尋常百姓家的溫暖的;思來想去,前世的自己除了容末,也就師父能懂得自己了吧。
“小姐,您慢著些。”
瞧著洛傾雪轉身回房之後,錦笙趕緊快步跟上;癟癟嘴,明明都是一樣走路的,怎麼小姐越發的快了;以前小姐可是跟不上她的腳步的。
洛傾雪搖搖頭,“再有三日,便是母親三年的忌日了,那個人,可還記得?”
“小姐,您也別太傷心了;夫人若泉下有知,想必知曉也定不會開心的。”錦笙深吸口氣,搖搖頭;這些年,那個人何曾記得要去與夫人上墳;原先也不過是因著靜安太長公主壓製著,可這三年,自靜安太長公主奉召離開雲都之後,便再沒有任何的消息;那人先前在表麵上還裝著對小姐、少爺親切和關心;可漸漸的,也淡了;就連小姐每年來相國寺住大半年,他也都是冷眼旁觀的。
洛傾雪點點頭,“行,那今兒便收拾行李;你與清風、清月先回吧。”
“那怎麼行,小姐,要是薑嬤嬤知曉奴婢竟然拋下您現行回去,能打斷奴婢的大腿的。”錦笙撅著嘴,搖搖頭。
“我不是還有齊悅和華香嗎?她們的身份你是知曉的;更何況我們分開走,更能分散那些人的注意,不是嗎?”洛傾雪歪著腦袋。
錦笙略微思忖了下,也是這麼個道理;“那好吧,不過奴婢現行到雲都的別院候著,等小姐回來再一起回複。”
“如此也好。”洛傾雪點點頭;這樣也省得她再找什麼理由了。
三年,雖然距離與那個人的三年之約尚有月餘,可她卻不信那個人當真能夠做到的;心底的預感越發的強烈,若是那個人被錦笙瞧見,可指不定是怎樣一番的電光火石。
瞧著錦笙表情溫順,聽話的離開。
暗處一名端著托盤身著錦蘭色衫裙的女子踮著腳,腳步輕柔地朝她走來,聲音卻帶著冷冽,“那個人記不記得,連夫人都不在乎了;小姐,您又何苦看得太重。夫人在世便曾替老爺廣納侍妾通房,那時,想必她就已經看得明白,這世間的男子,從一而終的,能有幾人。”
“話也不能這麼說,奴婢瞧著那容公子倒是頂好的;這些年雖然小姐從未給過他好臉色,可瞧瞧他送來的這些東西,可都是緊著小姐最好的。”另一名女子陡然嗆聲。
“華香,你想打架?”先前聲音清冷的女子放下托盤,眉梢淺揚。
“打就打,齊悅你當真以為我怕你?”嗆聲的女子也輕輕挑了挑眉頭。
兩人就這麼同時放下手中的物什,做好打架的姿態,然後眉眼朝窗外一瞭;會心一笑,然後足尖輕點;哐哐當當的,兩人在院子裏陡然打作一團。
瞧著這一幕,洛傾雪有些無奈。
當初在最寒冷的三伏天裏,她心煩意燥,怎麼都放心不下母親,想要去相國寺找清遠大師;不想半路上遇見的那瞧著快凍死的老叟竟然會是大名鼎鼎的天機閣閣主;老者舊疾發作,饒是她這幾年對玄門醫書已經有了更深的研修,可到底也沒能將人救回來;倒是老叟最後,竟然將一身精純的純陽內力傳授給她;還帶著天機四姝,四名各方麵都被調教得極其優秀的丫頭;唯一的要求便是尋到他年少意氣風發時,辜負的發妻和孩子,許他們一世無憂。
她應了。
可老叟給的消息實在太少,隻憑著那一枚瞧著不太出色的龍形玉佩,這些年,她派出去尋找的人何其多,可卻都隻是茫茫人海,大海撈針。
天機閣,天機閣……
雖然她有時也會有些遺憾,若是能得到天機閣,那她往後要走的那條路定然會更加的順暢;可聽到耳畔的動靜轉頭望去,洛傾雪嘴角微微上揚,帶著清寒薄笑,到底還是她貪戀了。TXT小說網網站
得到老叟畢生修煉的純陽內力,得到天機四姝,便已經是她莫大的機緣了;至於天機閣,她這不懂天地玄門,星宿玄術的人,便是得到了也隻是枉然。隻要他們不礙著自己,那便也罷了。
“轟——”
驟然,院子裏發出一聲巨響,緊接著是兩個女子的哇哇聲。
“華香,你又使詐。”齊悅帶著氣急敗壞的嗓音響起。
“哼,難道你忘了,這可是小姐說過的,這就叫做兵不厭詐!”華香的嗓音輕快帶著些許的得意之色。
齊悅沒好氣地送她一雙白眼,“是陰險狡詐吧。”
“……你,你強詞奪理!”華香撅著嘴,小腮幫子微微鼓著;一上一下,煞是可愛。
“那又如何?”齊悅輕哼一聲,“有本事你憑自己真本事來啊。”
“哼,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豬玀才知道用蠻力呢。”華香微微努了努唇,心裏卻很是埋怨自己的資質不如齊悅,不然哪有她說話的餘地;哼,想當年她可是比齊悅還早兩年被老閣主選上呢。
想到老閣主,華香轉頭瞧著洛傾雪薄唇微微抿著,眼底卻是劃過一道黯然。
敏銳地察覺到華香情緒的變化,與她一直針鋒相對的齊悅麵色微微變了變,饒是一貫的清冷,眼底也不自覺地帶著了濃濃的擔憂。
“好了,打完了就回吧。”
洛傾雪搖搖頭,當初那老叟奄奄一息,搶撐著口氣,待這四個丫頭找到的時候,親眼看著她們哭成淚人,那樣的感情,不似常人能夠理解的;還有她們四人那般的本事,可卻因為老叟臨終前的一句話,而沒有任何的怨言,跟著自己。
齊悅輕輕地拍了拍華香的肩膀,華香薄唇微微抿著,點點頭。
走進屋子,華香深吸口氣,強壓下心頭的黯然,俏皮地朝著洛傾雪吐了吐舌頭,“小姐。”
“嗯。”洛傾雪朝她們莞爾一笑,帶著讓人如沐春風的感覺,可就是那般的莞笑輕言,也帶著一股不怒自威之感;轉頭看著她們,“待下半晌便啟程回府吧,你們也是與秦霜、漱玉好久不見了。”
華香低著頭,一雙濕漉漉的眸子眨巴眨巴看著她;眼中帶著微微的不解和疑惑,“小姐不是已經讓錦笙姑娘先行一步了嗎?”
“嗯。”洛傾雪點點頭,“待錦笙之後,你們也離開吧。”
“可是小姐,那你……”齊悅眉宇微微顰蹙著,清冷的臉上竟然帶著些許的擔憂,“小姐您乃千金之軀可是金貴著呢,但凡您有半死半好的損傷,您讓我們姐妹百年之後如何與老閣主交代。”
“能有什麼,再說有老閣主數十年的功力,縱使我未能將其完全融會貫通;但逃命總是可以的,放眼天下,這輕身功夫能出其右的當真能有多少?”洛傾雪神色慵懶地斜靠在軟榻上,懶懶地凝視著窗外;她從來就知道,在那個人三個月前入住精舍的時候她便已經知曉了。
三個月……
如今她便是要回雲都了,隻怕也是已經到了他的底線了吧。
齊悅緊皺的眉頭仍舊沒有放下,轉頭看著洛傾雪,薄唇微微抿了抿,“可,可是……”
“……”
齊悅還想再說些什麼可瞧著向來大大咧咧的華香卻拉住她的衣袖搖搖頭;她華香是天生自來帶著快樂,但在與洛傾雪相處的這段時間,她也能偶爾感受到自家小姐身上散發出來的那種若有似無的哀傷,甚至偶爾還有著些許的迷茫;淡然,糾結還有一點點的……期待。
雖然不知道洛傾雪這般將所有的隨從都遣走是為了什麼,但既然老閣主讓她跟著麵前之人,從此她便是她華香用生命效忠的對象;無論如何,這一點是永遠不變的;便是她死了,她也隨她而去,也算是完成老閣主最後的遺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