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洛永煦?”眉梢淺揚,宋廉青的語氣沾染了點點不悅。
“……”文韻詩頓時眉目黯然,低著頭閉上眼深吸口氣;再抬起來時,臉上還帶著淡淡的笑意;隻是卻並不看宋廉青而是轉頭看向窗外那隨風的垂柳,薄唇開開合合,語氣輕盈婉轉,似是輕快,似是終於釋然,“曾經,在最初的時候,在最狼狽的時候,遇上你,我以為……那是上天對我的恩賜,我終於看到了我心目中的神,比我想象中的更儒雅溫和,更俊逸瀟灑;可夢終究是夢,會醒的。”
宋廉青始終眉頭緊鎖,眼光火熱地盯著文韻詩,不放過她一絲一毫的表情。
可文韻詩卻始終沒有再看他,而是望著那閑逸的白雲,悠悠的藍天,淡淡地笑著,淡淡的說著,“這一生,我自認正直善良,從未負過人;哪怕是……閨閣數十載,我一直以為是她負了我,我一直以為她終究是忘了我們年少時的那些戲言;直到那日,我方才明白,原來一直忘了的人,是我。”
“……”
“這輩子,我負了父親的寵愛,負了母親的期待;但我辜負最多的卻是月牙兒。”文韻詩臉上的淡笑仍舊沒有褪去,隻是那樣深切的哀傷,那樣好似與他在兩個世界般的感覺讓宋廉青很不喜歡;他眉宇微微顰蹙著,語氣有些生冷,“人死如燈滅,望月郡主她已經不在了。”
文韻詩閉上眼深吸口氣,似是在感受著那曾經也是在這樣一片天空之下肆意嬉笑打鬧過的她們,曾經小小、毫無芥蒂的她們,“是啊,如今月牙兒已經不在了。”
“那你……”宋廉青抿著唇。
“就是因為月牙兒不在了,我才要更努力的幫她守護好他們,他們,是月牙兒在這世間唯一存在過的證據;我保護不了月牙兒,但至少……至少在我這條命苟延殘喘的時候,能替她守護她想要守護的,那……就足夠了。”文韻詩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和釋然,“所以,宋公子,放過韻詩吧。天涯何處無芳草,而韻詩早已經過了那人生最美好的年華,你值得那更好的;而我……也有我必須要去完成和守護的。”
聽著那雲淡風輕的話語,看著她那溫軟的眉目,宋廉青卻隻覺得心越來越沉,越來越涼。
文韻詩當年與馮望月是閨中至交的事情,整個雲都誰人不知,隻是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竟然會讓她生出那樣的想法;不過他總算是聽明白了一件事情,她想嫁入鎮北侯府,並不是因為對洛永煦心生感情,而是為了洛傾寒與洛傾雪;馮望月留下的那一雙兒女。
身在豪門,長在世家;宋廉青比誰都要明白,沒有了母親的還在,在世家、家族的日子是怎樣的艱難;就算他們有靜安太長公主這樣地位崇高的外祖母;可到底靜安太長公主離開得太久,誰知道這些年他們到底經曆了些什麼。
可如今的他們,還需要她的守護嗎?
再過不到三月便是平安郡主及笄的日子了,及笄……待嫁……
宋廉青轉頭看向文韻詩,眉宇微微顰蹙著,好似明白了些什麼,又好似什麼都不明白。
“……所以呢?你這般委屈自己,若是望月郡主知道真的會開心嗎?”
“月牙兒會明白的。”文韻詩淡淡地笑著,轉頭看向宋廉青時,眼底早已經沒有了先前的激動和充斥的感情,反而是帶著釋然的笑意,“月牙兒這輩子,太過善良,太過天真,所以才最容易受到傷害;縱使馮素煙做出那麼多讓她傷心的事情,可她卻仍舊選擇了沉默;所以宋公子,如果可以,請你好好對待宋芊芊,月牙兒生前待她宛若親女,若是知道她過得不好,也許她該傷心了。”
宋廉青眉宇微微顰蹙著,看著文韻詩陡然變得有些不太明白;她到底知不知道宋芊芊是馮素煙與洛永煦暗度陳倉生的孽種?
如果知道,她是否還會說出那樣的話來?
“……”他並沒有答話。
文韻詩也似毫不在乎般,“我知道平安對宋芊芊極不喜歡,那個丫頭的愛憎太過分明,太過明顯,卻也太容易成為眾矢之的;或許,是該找個能護著她的男子,這樣百年之後,我也能放心的去見月牙兒了。”
“……”宋廉青低著頭,眉宇微微顰蹙著;平安郡主洛傾雪,自家主上誌在必得的女子,他抿著唇,“平安郡主自然有平安郡主的去處,何須你操心。”
“你什麼意思?”聞言,文韻詩麵色陡然一沉,轉頭看向宋廉青,“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麼?”
宋廉青猛然麵色沉了下來,看著她,有些生硬地轉開話題,“沒,沒什麼。”
“不,你肯定知道了些什麼,告訴我,告訴我!”文韻詩陡然神色激動,雙手死死地抓著宋廉青的肩膀,“告訴我,平安她,她……”
宋廉青深吸口氣,“該你知道的時候,你自然會知道的。”
“你到底什麼意思?”文韻詩的心緊緊地懸了起來,“告訴我啊,你到底什麼意思?平安她,你,你們……你們到底是什麼人,你們準備對付平安,不,我不許,我不許!”
看著神色近乎癲狂的文韻詩,宋廉青眉頭緊皺,可心裏卻不由得對她與馮望月之間那種生死相交的感情有些動容;他深吸口氣,努力地安撫著文韻詩,“沒有什麼人,沒有打算對付平安郡主,韻詩,你冷靜一下。”
“你讓我怎麼冷靜,你讓我怎麼冷靜!”文韻詩雙手抱頭,失聲咆哮著,“月牙兒已經不在了,還不夠嗎?月牙兒她還那麼年輕,她都已經用生命成全了你們還不夠嗎?;她就這一雙兒女,你們也不放過嗎?你們這群魔鬼,你們到底想要怎樣?”
宋廉青瞧著文韻詩,隻怕這才是她壓在心底最久也最害怕的事情吧;隻是她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月牙兒她還這麼年輕,她都已經用生命成全了你們……’
“咯噔!”
陡然宋廉青心裏浮起一股不好的想法,他雙手緊緊地牽製著文韻詩,低頭怔怔地看著她,兩人四目相對,“韻詩,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別問我,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文韻詩不斷地搖頭。
任憑宋廉青怎樣溫言軟語,怎樣誘哄,文韻詩卻始終都不肯再開口;隻留下那兩句讓人深思的話;她一定是知道了些什麼,當年望月郡主的死,是否也另有原因?
如果有,平安郡主怎麼會不去查探;如果沒有……
轉頭看向躺在軟榻上,臉上還帶著斑斑淚跡的女子,那不足半個巴掌大小,原本還隱隱泛著蒼白的臉因為激動的神色和哭泣此刻兩腮浮起了不正常的酡紅色;饒是在睡夢中,那修長的睫毛卻仍舊微微抖動著,一滴晶瑩剔透的淚滴自眼角滑落出來,眉頭緊緊地蹙起。
望月郡主的死到底是為什麼,竟然能讓她這般的激動。
……
回到鳳臨使隊駐紮的驛站,足尖輕點,不驚動任何守衛,輕飄飄地落在偏僻的房間內。
上方白衣勝雪的男子仍舊懶懶地靠在軟榻上,端著茶杯,有一搭沒一搭地品著,似乎隻是單純的在品茶一般,當然前提是忽略他那雙深邃而又若有所思的眼睛。
“你是說,望月郡主的死可能另有原因?”
“是!”宋廉青單膝跪地。
“文韻詩怎麼說?”容末垂下眼瞼掩去眼底的不解和情緒波動,如果望月郡主的死當真另有緣由,那素素可是知道?如果素素知道,以她對望月郡主的在乎,不可能沒有絲毫的動作;那唯一的可能就是不知;可連素素都不知道的事情,文韻詩又是怎麼知道的?
宋廉青低著頭,“屬下無能,韻詩……文小姐神色激動,問不出來。”
“……”容末微微頷首,也沒有責怪的意思;掩去眼底那若有所思的幽光,“等了這麼多年,別辜負了人家姑娘的一片情誼。”
宋廉青頓時神色有些激動的抬起頭,“主上!”
“去吧,將你手上的事情移交給陸謹,其他的他自會安排。”容末罷了罷手。
丞相府與鎮北侯府聯姻的事情是怎麼來的,他比誰都要清楚明白;既然素素那丫頭見不得這兩個人天各一方,那便成全了他們又如何。
宋廉青頓時申請有些激動,“是,謝主上。”
“還有什麼事情?”容末的語氣淡淡的,讓人聽不出他的任何情緒。
“三日後,宋家大擺筵席,昭告天下屬下回來的消息。”宋廉青低著頭,深吸口氣,“宋芊芊和九公主似有異動,還請主上小心提防。”
容末點點頭,“行了,這些事情讓陸謹去頭疼吧,在你娶親之前這些事情都不用考慮了。”
“……那宋芊芊?”宋廉青眉宇微微顰蹙著。
“宋家不會在這個時候自打耳光;便是已經知道她是別人家的孽種那又如何,宋家會在這種時候將她攆出去嗎?”容末尾音微微上揚,帶著淡淡的笑意,“行了,宋芊芊我自由安排。”
“是!”宋廉青安靜的退走。
陸謹從暗處出來,臉上笑得囂張而又欠扁,“嘖嘖,師兄,你可當真是偏心;還幫屬下抱得美人歸,怎麼就不幫幫師弟我啊,我喜歡胸大,屁股大的;像這樣……”
說著,還用手不斷地比劃著。
容末沒好氣地斜睨了他一眼,“胸大、屁股大,我覺得豬肉西施就不錯,應該能符合你的審美。”
“……”陸謹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豬肉西施,那個整個就是一座肉山的……“嘔!”他捂著唇,好險沒有直接吐出來。
“要吐走遠些,沒得髒了我的地板。”容末有些嫌棄地看了他一眼。
“得,原本還打算告訴你,那宋芊芊和九公主的新動作,接過師兄你居然這樣嫌棄人家,人家傷心了。”陸謹耍寶般,說著就欲離開。
“嗯哼!”容末眉梢淺淺地揚了揚,隻是一道視線,陸謹頓時整個人老老實實地回來了,立在容末麵前。
“說吧,怎麼回事?”容末也不廢話。
陸謹癟癟嘴,有些沒好氣的,“具體的不太清楚,不過宋芊芊約了九公主明日辰時,如歸樓見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