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黃水仙(外二篇)(2 / 3)

聲音是從遠處那座山隙裏發出的。想那裏有一個狹處跌宕起伏。

跳過—個個被水磨光磨圓的石頭,一口氣就到了河邊。呀——這河水怎是清的?

真是清的。沒有任何汙染雜跡,腳下的淺處,尚可看見水底的鵝卵石。白的、黑的、花的,還有紅的。

河水不急不緩,不近前幾乎看不見流動的波紋。河邊一色的細沙地,海灘般硬實而富有彈性。那水帶不走一粒渾黃的泥土。

還有貝殼。小魚、小蟹在水邊的沙灘上戲玩,並不怕人。

這是黃河嗎?

禁不住驚喜異常。禁不住放開喉,喊了一聲:喲——

那聲音飄過河麵,直到它上遊下遊的山前,遠遠地起了回聲,竟帶了水音。

從沒有這麼放開過。又喊了一聲。又喊了一吉……

好暢快,好舒心。望望四周尚無人影,索性吼唱起來。唱的什麼,不記得了。那時的眼裏,卻起了淚花。

我曾到過黃河的上遊,河堤又高又厚。洶湧的河水渾渾黃黃,驚濤拍岸,卷走一塊塊泥土。人們從這岸過到對岸,多少壯漢劃那皮劃子拚性命一般。到了對岸一看,早斜下去百米遠近。

我也到過黃河的下遊,那更是寬闊坦蕩氣勢宏大。一個浪頭又一個浪頭排列不斷,如墳如山。大浪掀起的風,會吹走你的帽子。人根本不敢站立河邊,說不準哪陣排浪過來,會把你攜帶進去。雜草,樹根在水中起起伏伏,遇見大汛,連大樹、黃牛都有。防洪的大堤,年年都在加高加厚。

而這段黃河是因在少雨的春季,還是特殊的地型地貌構成了它的清緩呢?不得而知,隻知在它數百裏的上遊,有一座雄偉的三門峽大壩。

那般清淩的黃河就在這春天的早晨,在我的麵前靜靜地流著。就這麼坦坦蕩蕩地展示給我一個人看。她身上還蒙著霧紗,還透著微微的熱氣。她像一個少女,剛從那座山間醒來,溫溫柔柔扯一條玉帶步人大自然裏。

我無法將她同印象中流動的黃河疊在一起。她是整條母親河的少女階段。

我用手撩撥她,打—個石頭漂漂逗引她。我覺得她是有感情的。

為了證明這不是夢,我掬一捧水,舌頭舔舔,然後一氣喝完,那般爽心潤肺。不苦澀也不含沙土。黃河,該不要改改名字?假如黃河全都變得如此模樣,人們該會獲得多麼大的收益呀。

就在我撩水洗臉的當兒,太陽在那座山尖上露頭了,一霎時滿河潤上一層紅暈,更加鮮亮迷人。

漸漸的有了人聲,有了牛哞和柴油機的嗵嗵聲。山裏人行動得早,正是春忙時節。

卻不見人,想是在高處。黃河灘上仍是我自個兒。跳著、走著、俯拾著。紅、白、黑各色的鵝卵石撿撿丟丟,丟丟撿撿,裝了一口袋。

堤上有人呼叫,爽爽的細細的音聲,是個紅衣小女。看看左右並無別人,才明白是叫我這“幹部”吃早飯。

踉蹌跑去,一路石子叮叮哐哐,滿是黃河情韻。惹得小女孩好一陣笑。她必笑我城裏人少見多怪。

我也笑了。天真對天真。

真想在這裏建個小屋,讀書耕作,享盡自然。真想也是非分,不會成為現實。

後來回想,若真成了現實,也未必真受得下去。

黃河總是那麼自然地流著,人比之卻要複雜得多。

溫涼河畔

這裏有一條古老的河流。

開始我沒有聽清它的名字,當我終於聽清溫涼河時,我一下子驚奇起來。我不明白它為什麼是叫這樣的名字,既溫熱又清涼,還是一半熱一半涼?我在福建真的見識過一條這樣的河流,溫泉水就是流過河的半邊。而南陽的這條溫涼河,是有著曆史意義的,它那麼巧合地與一個人並在一起。

步上一層層石砌的台階,推響那扇厚重的朱紅大門,一股氣息便朦朦朧朧地襲來了。闊大的庭院,處處香花叢叢,草色青青,讓人想起先生或許在這裏遍植醫病的香花異草。兩旁一溜開列的廂房,是先生的診室藥坊嗎?

幾經滄桑,溫涼河已消逝了它先前激浪揚花的美麗姿態,再有些歲月,它或許永遠地消逝了,然而,曾用其水、居其側的“醫聖”張仲景,卻永存於人們的景仰中。

張仲景所處的時代,正是動亂的東漢末年。連年混戰,人們四散逃離,居無定所,耕無所種。且瘟疫四起,尤其是中原地區,“家家有僵屍之痛,室室有號泣之哀”。張仲景的家族也莫能例外。曆史有載,自漢獻帝建安元年,十年內有三分之二的人死於傳染病,其中傷寒病占百分之七十。這給張仲景以深刻的印象,他立誌要做個能解脫百姓疾苦的先生。這種想法也是因為他的宗族中有個會治病的張伯祖。張仲景去拜師。張伯祖見識了張仲景的聰敏和堅毅,把自己的醫術毫無保留地傳授,得以成就一代宗師。

在這個並非郡齋州府的門前,曾是車永馬龍,人聲鼎沸。從綾羅綢緞環佩叮當的貴人,到衣衫襤褸囊中羞澀的平民,無不為病而來。作為先生的張仲景,卻是見病不見人,無論貴賤,一視同仁,即使後來作了長沙太守,也依然在清廉為政中為百姓醫病免災。這樣的人做官,怎麼能不是一個好官呢?《傷寒雜病論》序中有這樣一段話:“上以療君親之疾,下以救貧賤之厄,中以保生長全,以養其身。”表現了張仲景的仁心仁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