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黃水仙(外二篇)(1 / 3)

散文空間

作者:王劍冰

春節前夕,友人送一紙包給我,說不知你可喜歡。打開看了,是一顆大蒜樣水仙花球,上麵還粘著不少泥巴巴。遂笑了,既是贈與,隻管帶了回家。

我不是不喜歡養花,是不會養花。這多年來,凡花沒有養成者。一個大陽台,總是空空蕩蕩,家裏來人,見了總說,何不養一些花在上邊?我也這麼願望過,並且付諸過行動,可到頭來唯餘一堆花盆在上邊,灰灰的一排,小碉堡一般。後來這些小碉堡被我一陣掃蕩轟到樓下去了,就再也不敢有此大望,怕對不住那些美好的花冀。

臨近春節,什麼都忙,一日妻整理廚房,從紙箱子裏翻出了那個醜醜的東西,說你從哪裏弄這麼個大蒜頭。方想起冷落了它,照朋友囑咐將其在水中泡淨,順手找一湯盆盛了,放在了廚房一個高高的角落任由它去,隻是在春節回老家時多加了點水。

春節過後十餘天,疲疲打開房門,細微微一股潤香,立時感到了歸家的親切。不曾細想這香氣來自何處。忙了一陣子,目光撞到櫃子上,不由放聲“呀”來,如何有了一蓬金黃的小花?湊跟前去,鬱鬱馨香甜心潤肺。忙喊:“我說怎麼進屋一股香氣,你猜是什麼?”小孩子一般。

雙手輕輕捧了那仙物,換水、涮根,為其重新找位置,以改變對它的不公待遇。遺憾的是,由於先前未曾找到一個合適的器皿,也沒有用石子培固它的根基。致使它橫臥盆側,長成了畸形:莖葉過於細長,開出的花兒垂鈴—樣吊下盆沿,全不是它本應有的蔥蘢上揚的麵目。

也就隻好將它置於高處,吊蘭樣成一株“吊水仙”。這以後每日必換一盆清水,每日必珍愛地到跟前深吸兩口清香,早晨起來,下班歸來,看見那花兒,聞見那香氣,就有一種愉悅一種感情,那金黃的香氣,真要把小屋灌滿了,空氣裏仿若全是了這花的氣味。

說來好笑,因這氣味過於濃豔,競發了奇想:聞說有一種花味有毒,會使人頭暈惡心皮膚過敏,這濃烈的氣味會不會也有什麼“毒素”呢?晚上睡覺,就再不敢關嚴房門。家人說,你呀,花不香盼花香,花香濃了又生疑。可不是,讓她說對了人的怪毛病。

我還是找出書來,想進行一番研究。結果是沒找出什麼疑處,倒越發了解了這美豔的花兒。

水仙花就仙在它開花在三九嚴寒。這時節百花凋零,室內桌台之上,除卻假花偽草,也就是些小棵臘梅冬青之類,因而吹香弄影之水仙就格外讓人愛冷。黃庭堅就有“淩波仙子生塵襪,水上盈盈步微月”之句,李東陽和劉邦直的詩就更讚極水仙的特色,一說“澹墨輕和玉露香,水中仙子素衣裳。風鬟霧鬢無纏束,不是人間富貴妝”。一說“借水開花自一奇,水沉為骨玉為肌。暗香已壓酴醵倒,隻比寒梅無好枝”。可見了自古來這小花就被曆代騷人墨客所珍愛了。他們以之為伴,裝點雅趣,培養品性。我曾在詩人蘇金傘老先生的書房裏見過這麼一株漂亮的水仙,它亭立在一皿紅色的砂盤中,幾粒彩石在清水裏簇擁著,蔥綠的葉子托著白色的嬌妍,在書架上同三彩馬、孔雀翎相映成趣,古色古香又透著生活的韻味。

現在我也擁有了這可愛的小花兒,且是非常的金黃色。相識恨晚啊!其實,在我住處不遠,就有一個花市,那裏天天都擺著這種花球,隻是以前總在這個花市“上當”,也就把這花球不放在眼裏,認為是同等的“難養也”。

其實這花兒隻一盆清水幾塊小石,便不再有他求,它不需培土不需施肥,甚至不要陽光都行。極少的要求,卻是極高的給予。

要早知這花這麼易養,早就年年養幾棵在屋裏了。

是啊,今年不行了,明年一定好好找些器皿和彩石,多買上幾棵,讓它們在我的居室和書案上娉娉婷婷含笑吐芳,以濃豔對比於窗外那雪花曼舞霜逼寒浸的世界。

春天的黃河

野菊款款搖響了蜜蜂,山野間的溪水叮咚著銀鈴。麥田蔥綠得鋪天蓋地,一波一波展示著生命的蓬勃。

遠去的春天又一次走來了。坐在越野車裏,一忽旋上了山尖,一忽又跌入穀底,纏纏繞繞地差不多快一天了,才聽司機說快到了。小夥子轉了一天方向盤仍興致不減,指著遠處告訴我們那是黃河。果真就見遠山根底一條白練。隻是太細小了,像一條小溪流。

由省城來這個縣蹲點陝半年了,地圖上看它臨著黃河,實際上由縣城去看黃河卻很難。這是個山區縣,上路就鑽山,每個鄉都在山凹裏。這是我們來的最遠的一個鄉,因它挨著黃河,也就不嫌其遠了,山區憋得久了,心裏總有些鬱悶,有些想念城市,想家,想那條自己並不陌生的大黃河。

山區呆久了,也有了經驗,看著景近,想到跟前卻不那麼簡單。直到暮色蒼茫,才投進了這叫做白浪的小村莊。

向導說,村子後邊就是千年古黃河了,過了河,就是山西。

旅途辛勞,晚飯後便早早休息。小村尚無電燈;煤油燈的火苗一閃二晃,照著昏昏暗暗的小屋。夜,更顯得寧靜。

竟就聽到一種聲音,被風斷斷續續送來。像水。躺在床上,那聲音就好像流過枕邊。那時剛閉住眼,以為是夢,坐起身再聽,可不就是水聲!這會兒又像是從房頂上流淌了。

必是黃河了。這樣近,真如詩中寫的,枕著黃河而臥了。心裏激動而興奮,半天沒有睡著。畢竟是那條代表我們民族風采民族精神、我們為之自豪為之歌唱為之奮鬥的母親河。

早起一睜眼,天剛蒙蒙亮。獨自起身,即奔了聲音發出的地方去。下了一個土坡,躍過一堵不高的石壩,眼前是一片圓滾滾的大小石頭堆積的沙灘。一條大馬路似的黃河,就在沙灘前邊橫流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