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空間
作者:宋先周
又是仲秋,深夜獨坐,月光灑落窗前如雪,秋蟲唧唧從微風拂起窗簾一角滲入耳畔。靜謐的夜裏,我思緒萬千,昨日的夢境清晰地浮現在眼前。又要快到你的生日了,你是用托夢的方式提醒我嗎?
天堂離我們很遠,父親,你走向天堂的路很長,在你逝去的這十六年歲月裏,我一直用青春的慧眼朝著你遠去的那條路凝望,可是我至今依然找不到遠方的天堂。如果天堂也會長翅膀那是多麼美妙的事情,她會在我們需要的時候托著你向我們飛過來。都說天堂很美!你在天堂裏是否已經找到想要的陳年的酒香……
逝去的悲痛
生活中,疼痛來自很多地方,我有過食不裹腹、衣不遮體的淒涼;有過考試落第、升遷無望的低迷;也有過親人分離、相隔一方的孤獨守望……但是,所有的疼痛又怎能和親人的生離死別的悲痛相比?你的突然離去,在我心裏留下了永遠的傷。
父親,是我十六年來不願提起的字眼,因我不願讓他一次次揭起我塵封的傷。
你的逝去,我曾經悲痛得忘了流淚,我把所有的悲痛沉積在心裏,無處訴說。我用十六年的時間想要淡漠這個傷。但是,就像陳年老酒一樣,埋藏太久的傷,仿佛要燒焦我柔弱的胸膛。
1994年10月1日,這個舉國歡慶的日子裏,你56歲的生命畫上了句號。你就這樣安然歸仙了,可你怎麼會知道,從此以後,每年祖國的生日這天,你的兒女臉上都會掛著悲情的暗傷?
與你的一次意外相比,我更願相信你的離去是一種不負責任的逃避。你是被五個兒女的五張口嚇壞了,還是你瘦弱的背膀馱負不起越來越多的生活重量?
56歲,父親,你並不蒼老,一個56歲的男人還有太多太多的事情要做呀,你為什麼就早早放棄人間選擇天堂?
我很後悔了,父親。
那天,你去你的侄子我的堂兄家裏幫工時,如果有人阻止,或者你去幫工了如果你不在那裏用晚餐,或者你用晚餐了如果你不喝酒,或者你喝酒了如果酒不過量,或者酒過量了如果你不返程,或者你返程了如果你不選擇深夜……我想我的父親你現在依然健在,我每次回到家裏還可以向你深情地問候。
我是該怨你呢還是該怨你的侄子我的堂哥,也許我該把怨氣撒在那奪取你性命的酒上,酒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吧,是它把我的父親年輕的生命奪走。
父親,你的離去很悲涼。你的生命是結束在半路上,按照農村習俗,你的魂魄屬於野魂,你的遺體隻能擺在門前的曬坪上,進不了你苦心經營的這五間大瓦房的正堂。當我從縣城趕回去時,麵對你的漆黑棺木,我心裏有著太多說不出的悲傷,隻能和你相濡以沫三十餘年的老伴我的母親相擁而坐。你也許不知道,母親把你恨進骨頭裏了,她精神極度崩潰,不吃不喝不睡。
父親,你真的很無情,你哪怕給我們留下半句叮嚀也好啊,這樣我們頭腦就不會如此空洞茫然!我們的打拚也不會這樣的孤獨無力。
為了招回你的野魂,我們請了三批道公用了半個月時間,五個兒女輪流跪拜,目的是讓你在天堂也能感受到家的溫暖,我們也想隨時感受到你溫柔的臂膀。
逝者如斯。父親,你的離去是悲痛的,可我希望你也把這個悲痛帶去,擴散到遼闊的天際,化為烏有,讓我們的生活從此也充滿陽光……
記憶的畫麵
卷揚的塵土
那是我這一生看到的最美麗的畫麵。那個晌午你在屬於我們的那片土地上將鋤頭揮舞成一種曼妙的舞姿,沙土在和你的鋤頭碰撞中發出悅耳的交響。土地上的雜草紛紛化成莊稼的肥料,你滿臉滾動的汗珠在陽光的照耀下,折射出一道道耀眼的光芒。那些塵土在我們頭上隨風輕搖,不斷變化著一幅幅美麗的拚圖。
現在我漸漸明白了,同樣耕作一片土地,有的家庭常常青黃不接,而我們為什麼可以三餐飽食?能玩轉一地塵土的人,你是多麼了不起呀!
母雞的命運
這裏實在是太貧瘠、太落後了。當我把“夜校班”辦到村裏,在一個多月的知識撒播下,當夜空飄揚起朗朗書聲時,害怕我累壞身體的你,將鋒利的菜刀舉起。這樣,家裏那隻唯一的母雞的生命就注定走到了盡頭。本來母雞有繁衍生息壯大雞的家族的能力,但是在你的菜刀下,它隻能成為我的腹中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