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安居的記憶很奇怪,確切地說,是她腦海中原主的記憶很奇怪。
一開始她還沒怎麼發覺,可隨著時間的推移,隨著與人深入地相處,慢慢地,唐安居就發現了不對勁。
原本,人的記憶應該是如同被鐫刻在儲存卡上,需要的時候隨時隨地就能翻出來,但唐安居卻完全不是這樣。
就在昨天,為了接收那些陌生而繁雜的記憶,唐安居還經曆了一場刻骨銘心撕心裂肺的痛苦,當時的情景還曆曆在目,但唐安居卻有些惶恐地發現,她對自己當時究竟得知了什麼其實模糊得很,可另一方麵,心裏又有個聲音不斷地告訴她,那些記憶就在她的腦海中。
可平常的時候,唐安居卻根本想不起那些記憶來。簡直就像是――唐安居想起前世一個很中二的詞,覺得很適合自己現在的狀態――被封印了一樣。
沒錯,就是封印。但倘若真要把這個……情況,比作封印的話,唐安居很想說一句,這設下封印的人水平簡直爛成泥,因為,隻要有人稍微提到一點相關事件,唐安居便如碰倒了多米諾骨牌,大段大段地想起所有有關事件。
可這才是最令人惱火的,就好像一個人在保險箱裏藏了價值上億的寶物,卻一不小心將保險箱的密碼和鑰匙弄丟了,明知道寶物就在保險箱裏,可卻看得摸不得。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唐安居倒是想起了自己小時候用過的自動鉛筆。
買第一枝自動鉛筆的時候,唐安居是仰慕那“自動”的“高科技”而去的,但結果卻令她大失所望,所謂的自動,其實說穿了也就那麼回事,筆芯子寫禿了,還是要自己按一按筆頭,否則還是隻能對著白紙,哦不,綠紙,幹瞪眼。
而眼下,在偌大的,據說是“唐安居自己的地方”的,高高的牌匾上龍飛鳳舞地寫著“安居人間”四個大字的山莊麵前,唐安居將自己已知的,以及被觸發的所有記憶在腦海中過了一遍又一遍,可無論她怎麼絞盡腦汁地聯想,愣是對眼前的山莊一點印象都沒有。
難道是選擇性失憶?唐安居有些鬱悶地想。
好在,唐樂天一看到唐安居苦惱的表情,似乎猜到了她在想什麼,下一刻就揭曉了答案,解釋道:“你不知道才是正常的,這莊子還是我幾年前為你置辦的,原本是想在你及笄的時候作為禮物送給你,現在……就當提前送禮了。”
唐安居聽了,心裏好受了一點,可隨後又鬱悶道:“可你剛才為什麼那樣看我?”
唐樂天神情有一瞬間的茫然,但一瞬間後便明白了她說的是什麼事,表情有些感慨,語氣卻更加理直氣壯地道:“我是在想,咱們家三兄妹,不是誰都能和妹妹你一樣肆無忌憚地為所欲為的,爹會慣著你,為你收拾爛攤子,可不會慣著我,哦,還有大哥,”說著,唐樂天扭頭看了看不遠處的“安居人間”,接著道:“若是哪一天,我因為擅闖民宅而被人告上公堂,到那時你就看著吧,咱爹保證比誰都大公無私。”
唐安居默了默,仔細想了想,仿佛事實真是如此,不由感歎,果然是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人和人之間的差距,怎麼就能這麼大呢?
有些同情地看了一眼神情苦惱得略顯誇張的唐樂天,唐安居拍了拍他的手臂,不露痕跡地補上一刀,道:“二哥,如果真有那麼一天,爹找你麻煩的時候,我一定會護著你的。”
滿意地看見唐樂天的表情有一瞬間的扭曲,唐安居心滿意足地微笑著點了點頭,風輕雲淡地從唐樂天身前施施然走過,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哼,唐安居可不是什麼善良的小白花,稍微聽到一點略略坎坷的故事就好了傷疤忘了疼,轉而去安慰他人。雖然大多數時候性格不大靠譜,可一旦涉及到原則性問題的時候,唐安居向來是寸步不讓,睚眥必報的――哪怕是她最親近的人也一樣,更何況,唐安居還並未完全適應自己的新身份。
唐安居可是對唐樂天剛才那個滿含“你好笨啊”意味的眼神耿耿於懷呢,區區幾句話就想動搖她報複的決心,也太小瞧她了――至少也得請她吃一頓豐盛的筵席才行嘛。
成功補刀的唐安居功成身退,拂袖而去,深藏功與名,仿佛剛才的人不是她一般――她走的方向,正是“安居人間”。
唐樂天覺得自己受到了一萬點傷害,奈何“傷害”他的人是他最寵愛的妹妹,他唯有忍氣吞聲,打落牙齒往肚裏吞,在原地小小地傷心了一下,略略鬱悶了一下,微微苦惱了一下,隨後就趕忙跟上了唐安居的腳步,將剛才紛繁複雜的思緒拋到了九霄雲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