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七中老校長講述磁器口往事
城市記憶
作者:馬拉
位於重慶沙坪壩的第七中學老校長吳波先生出身於千年古鎮磁器口名門望族,從小在磁器口河街長大。他少年坎坷,曾下河潛水撈米撈炭;青年時代下鄉當知青14年,摔傷脊柱,得民間奇人指點,得以康複。1978年考進重慶師範學院(現重慶師範大學)中文係,實現少時詩書之願。長期從事文教工作,曾獲評重慶市首屆十佳校長,任沙坪壩區人民政府督學、沙磁文化促進會會長。近日,由他主編的《重慶地域曆史文獻選編》,是重慶市第一部係統搜集、整理選編的鄉邦文獻集成,獲重慶市社會科學優秀成果獎。值此之際,聽他講述磁器口往事和一個老知青的苦樂年華。
架高來
吳波用他那雙曾在大巴山區幹過14年農活的粗礪之手,輕撫著桌上《重慶地域曆史文獻選編》靛藍色的細綢精裝封麵。多年以前,當他還是一名下河撈米撈炭的磁器口河街少年時,就熱愛文史。這套上下兩冊400多萬字的大書,精選了自東晉至民國1600餘年間13種著名誌書和無名鄉土誌對重慶地域文化的描述,是他主編的最新文史成果。
這套書中有磁器口的前世蹤跡。吳波說:“西周成立後,封重慶為巴子國,國都江州,就是渝中半島古稱,建市於龜亭白岩,白岩即巴岩,即磁器口,漢代叫巴岩場,就是說,我們磁器口是重慶最早的集市。”
吳波所在的大家族的族人先祖,在這套書中也有閃現。“清代我們吳家有一個先祖吳憲魁,當過巴縣縣丞,在白市驛做了很多好事,收埋伏屍,惜老憐貧,興辦義學,進了名宦傳,祀鄉賢;清末還有一個吳華南,是有名的武舉人。”
清末民初,科舉廢弛,吳家才俊濟世無門,就放浪山水之間。“有一個吳筱菘,在磁器口文昌宮附近嘉陵江飛攬子河邊崖壁上,題刻了‘架高來’三個大字,相當於給過往船夫的行船指令。那裏江麵看起寬,其實可供航行的主航道很窄,而且是一個急灣,水撞崖壁,激起回浪。技術高的船夫,駕船順江而下,必須對準那三個字衝上去,利用回流把船帶回到主航道。你要是一躲,就會側翻或擱淺到左邊的鏵拖嘴上。”
吳家族人吳明軒1924年創辦的慶磁公司,開發內河航道,比民生公司還要早1年,吳波的爺爺吳慶生在慶磁也有股份。“吳明軒是慶磁的總經理,是吳家爺爺輩的老幺。還有一個爺爺吳攀高,抗戰時期當過磁器口鎮長,也是向國民政府寫信建議成立‘沙磁文化特區’的發起人之一,還被任命為‘沙磁文化特區’代區長;沙磁區最後一任區長,是吳家爺爺輩的老大吳君勵。”
吳家大院輝煌的一點點印記,吳波看到的,可能隻有外公的母親床上那張虎皮,足有一張床那麼大,虎眼圓瞪,讓從來沒有看見過老虎的少年心驚膽寒。
撈沉米
落難家族的黴運,落在了吳波這個少年身上。從前身為清朝乾隆年間龍山義學的磁器口小學畢業後,他因家庭成份問題失學,在磁器口水碼頭當搬運工。
渝碚路1958年通車之前,磁器口還是航運中轉站的大碼頭。“川北下來的運糧船,水果和蔬菜、二鋼廠(重慶第二鋼鐵廠)的焦炭船,都要停靠磁器口。磁器口碼頭現在看上去小多了,水沒有那麼豐茂。當時那真是檣桅如林、船舶如蟻。” 船多,拋灑沉落水中的東西就多。“從河裏撈起來的米叫水濕米,三年災荒年,重慶買水濕米,規定一斤糧票可以買兩斤,全重慶的人都湧到磁器口來買。12歲那年,我的工作就是潛到江心撈這種米和焦炭。”
河街娃兒吳波從小就是遊泳高手。“兩三米深的水,我隻穿一條遊泳褲,腰杆上拴一根粗棕繩,潛下去摸到沉在水裏的大米包,將其攔腰捆一下,再浮出水麵打個招呼,岸上的人就拉繩子,我又潛下去在水頭托起米包,往岸上送。”
米是一包一包地拉,焦炭得一砣一砣地撈。“焦炭沒有包裝,一砣一砣落在河底,我們就坐一艘小船停在河心,從船上下水去撈,撈到一砣,就浮上來,甩進船頭,又下去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