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聽七中老校長講述磁器口往事(2 / 2)

全部的報酬,是一個月兩斤糧票和一元錢的補貼,有時是兩元,全交給媽媽補貼家用,下麵還有弟弟、妹妹。“撈米撈炭都是夏天的活路,平時我還在碼頭上當搬運工,還要從磁器口糧站給二鋼送米。當時從磁器口到二鋼不通車,磁童公路上個世紀80年代才通。我年齡小,挑50斤大米,一上午隻送得了一趟,要麼爬高石坎,要麼走文昌宮後麵到二鋼。”

送米很苦,但吳波最喜歡送米。“送到二鋼食堂,二鋼這種國營大廠,財大氣粗,炊事員對我們很好,就發一個饅頭,有時還敞開吃。有時我也悄悄給弟弟妹妹捎點回去,但不能多拿,拿一個,咬一口,揣進兜裏。必須咬一口,表示是個人吃剩的,不然,你就成了偷糧食或盜竊國家財產了。”

苦力少年在路上,有時碰見原來的同學背著書包去上學,不禁淚汗交加,打濕白米。“幹了一年,我就給磁器口二十八中的女校長甘露寫信:我要讀書!聽黨的話。甘校長感動了,跟街道打了招呼,允許我在第二年重考,隻要考得上,她肯定錄我。”1961年,失學1年的吳波,以語文、算術兩科雙百分的成績,考進第二十八中學。

各顧各

1965年初中畢業,吳波又失學了。“我們一個年級有16個人,都是家庭出身有疤疤的,都是‘苦瓜’,就到四川大巴山區的通江縣當知青。我的小挎包裏除了一套換洗衣服,還有一套從姨父家偷偷拿走的《中國文學史》,是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編寫的。我偷拿這套書,是因為裏麵詩多”。

在通江,他們勞作出行的路上,有一處約140米高的筆直山壁,上麵鑿了四排石窩,中間兩排大石窩,用來踩腳;兩邊兩排小石窩,用來抓手。有點像現在的攀岩。“爬的時候,你隻能全神貫注顧自己,管不了別人,所以當地老鄉把爬這個石窩叫‘各顧各’。不爬這個壁,要多繞幾十裏路。爬的時候,有時還要背100多斤東西。”

這天,吳波爬到半中央,手腳一滑,摔了下去。“我是仰天摔下去,背上的背兜,墊了一下,救了我的命,但也把我的脊柱骨頭撞閃了。從此走路幹活,我整個人都變了一個樣子。”

當地有舊學功底的農民,專門為此做了一首打油詩,傳唱吳知青當時的樣子:“走路風繞膝,站起馬懸蹄。坐起狗烤火,睡起腳不齊。”吳波說:“這首詩寫得太傳神了了,當時我就是那個樣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隻好回重慶醫治。”

但回到重慶,也醫不好。媽媽是磁器口小學的老師,當時磁器口小學的操場上,早上有很多人練拳。“一個練拳的老大爺看見我彎腰駝背的樣子,說我教你一點功,你練一下,不然小夥子,你就成殘疾了。”

吳波就帶著不成套路的拳法回到“各顧各”的鄉下,苦練半年多。“有天晚上,我坐在床上,忽然覺得背上好像遭人猛擊一掌,背一下子就坐直了;我試著下床站起,也站直了;我再走幾步,既不‘馬懸蹄’也不‘風繞膝’了;我抱起籃球跳出去,在院壩裏麵我們知青頻出的土籃球場上又跳又投,完全沒事!我一看,自己好了,就發狂了,哇哇大吼。農民看見了都說,吳知青要自殺了!”

吳知青沒有自殺,而是迎來了自己的“複活”。1978年,他30歲,搭上高考的末班車,當年全國語文最高分81分,他考了80分。重師中文係125個人,隻有他一人上了80分。

一天,吳波回家,碰到磁器口電影院正放映根據托爾斯泰小說改編的蘇聯電影《複活》,隻有學生包場,這個老大學生就買了張學生票坐在後麵。“沒看好久,就有兩個查票員,氣勢洶洶走過來,問我為啥子坐在學生專場。我沒開腔,默默地掏出重師的學生證遞過去,他們用手電筒一照,大驚失色,趕快請來經理不停地向我道歉。我趕快安慰他們,沒事,沒事,你們履行職責,是應該的。從他們的態度上,我第一次真正感受到我的‘複活’!”

(作者單位:重慶晨報。圖片來源:吳波提供)

(責任編輯:吳佳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