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齊賢乘坐的大船又在運河上行了數日。
大宋朝的運河繼承了隋唐的榮光,自開朝以來,又經過數次清淤和修葺,終於構成了貫通南北的龐大的漕運水係。汴京城中有惠民河、汴河、金水河、廣濟河等水係貫通城池,四通八達。自汴京城向東北,沿廣濟河、濟水,可到達渤海。自汴京城向東南,沿汴河、洪澤湖,再南到揚州,可達長江。南北往來的貨船、綱船、客船、龍舟等船隻不停地穿梭在運河上,構成一幅氣勢恢宏的畫麵。大運河是一條玉帶,往來的船隻又將這條玉帶點綴成一條鐵索,把中原的威嚴和江南的繁華緊緊地連在了一起。
大船駛入揚州——昔日的南唐故土境內。後周時的皇帝柴榮曾兩次興兵南征,從南唐手中奪走大片土地。當年,太祖皇帝趙匡胤還是柴榮帳下的一名將軍,他就親自帶兵,以較少的兵力在揚州大敗了南唐。再後來,趙匡胤黃袍加身,後周的禁軍統領李重進在揚州起兵抗命,趙匡胤又禦駕親征,用時三個月,攻破揚州,滅了叛亂。揚州經曆多次戰火,許多隋唐古跡變成了廢墟,至今仍未恢複當年的繁華。
張齊賢立在船頭,看盡揚州往昔的滄桑和今昔的雋秀。南唐已經消亡,獨留李後主在洛陽的某處樓閣中獨自哀傷,空談“故國不堪回首明月中”。小周後身困於汴京城皇宮大內,夜夜一雙淚眼,相思成疾。不論才子佳人再如何的癡情,然,胸無雄圖霸業之誌,智無定國安民之策,終究無法酣睡於旁人的臥榻之策。
緬懷曆史,可歎,可敬。
此時,揚州已近三月,正是江南春意即將最濃的時刻。兩岸的柳絲猶如某位佳人的秀發,在和風的吹拂下,倒影在河水中。水天一色,一片蔥鬱。洛陽的美是不偏不倚,如宋玉口中的東家之子,增一分則過,減一分則缺。江南的美則是“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
“洛陽此去三千裏,為到衡州保太平。辜負江南春意笑,輕舟已過曉山青。”張齊賢輕輕吟誦著心中所感。
王常打趣地說:“要保得一方太平,手上要有件像樣的法器,才可蕩平寰宇。”王常看了半天的藍天,心中期盼著哪朵白雲後麵能蹦出一個神仙,賜他一件寶貝。王常的誌向未免有些空想。
張齊賢說:“以戰止戰,隻適合於北方。而江南久經戰火,如今又歸入大宋,應當多施仁政,民安康才能國富餘。”
王常說:“話說道不同不相為謀,你明明知道,卻為何許我一個職級公吏的職務,這豈不是給自己找罪受嘛。”
張齊賢說:“人無完人,金無足赤。王常兄弟,等到衡州任上,平常的施政自然不用你來做主。再者,身旁有你這位道學的大家,可以助我處理許多無法處理的事情。”
王常說:“今日我倆不聊分歧,單看這江南美景,我也詩意大發,不如吟詩作對一番,圖了優雅。”
“如此甚好。”
張齊賢便與王常同立在船頭,恣意地揮發著心中的詩情畫意,一起吟了數十首五言、七言絕句和律詩。
臨近中午時分,大船終於靠了岸。張齊賢引著母親和妻兒上了揚州碼頭。
張齊賢說:“我們在此歇息一日,接下來的路要乘坐更大的船。”又吩咐道:“徐滿,等吃完飯,你去聯絡一下駛往荊渚方向的客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