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寄人籬下(1 / 2)

父親的眼睛裏沒有淚水,隻是偶爾吹進一粒沙子,僅此而已。

“爹,你哭了嗎?”

“沒有。”

“可是,我想家了。”從未離開過家門的張齊賢難以控製自然而發的情緒,附在父親的肩膀上啜涕著。

“齊賢,不要哭,記住,家隻在眼前,不在身後。”父親的言語堅定而有力。

“還有母親在,齊賢就什麼都不怕了,是不是?”孫氏安慰著。

哥哥昭度也在一旁安慰著弟弟,弟弟的心這才平靜下來。

一家四口走過曾經熱鬧而如今荒無人煙的鄉村土路,尋著逐漸清晰的晨鍾聲。

人跡隨之多了起來。

寺廟門口的空地上,擠滿了無家可歸、饑腸轆轆的老人、婦孺和小孩。這些人蜷縮在臨時搭起的棚子中,一個個麵帶病容,落魄至極。僧主大開寺門,拿出餘糧,救濟著前去投靠的人們。由於饑民太多,飲食隻能一日供應兩餐,上午是清淡的山家白粥,下午好一些,是清蒸的炊餅再加一碗漂了幾片菜葉的清湯寡水。

“張施主,既來之,則安之。”僧主迎上前,施了一禮。“施主來得好,寺中缺少大夫,還希望你能盡力幫忙。”僧主也不管張金仁的意願,直接拽了胳膊,安頓到寺中。

經過一番寒暄,張金仁這才了解到寺中的老僧醫臥床不起,想是快要坐化了。

“我是無路可走,前來投靠,一切但憑僧主您吩咐了。”張金仁頗有些意外,又無心推辭,急忙答應。再者說,這替人看看病也就是舉手之勞,至於有藥無藥,全在於寺廟的存貨多少。

僧主欣喜,說:“如此甚好,貧僧為你在廚房旁邊安排一處居所,方便熬藥。”

於是,張家四口寄身於寺廟中,一直住了近兩個月。日子雖然困頓,卻總是有個著落。

而在寺廟之外,一些富家宅院也開始收留流民,主人家小心翼翼地控製著提供食物,讓這些流民全心護著宅院,提防著落草的和不要命的。一些地方的官府也在瞞著上頭開倉賑災。可即便如此,這餓死人的事情,還是一天天地多了起來。一般的村莊,十死八九,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近期,天空中飄起了多月未見的雨水,一直下個不停,似乎要把之前數月省下的雨還給人間。眼見著饑民越來越多,寺中逐漸捉襟見肘,自顧不暇。廟小人多,負擔不起了。僧人們礙於出家人的慈悲心,不好意思直言,隻是故意減少接濟。

僧人們對待張家人的態度從歡迎換成冷淡,進而有些疏離。張齊賢幼小的心靈,第一次體驗到寄人籬下的無言的酸楚。張金仁給人瞧病的機會也越來越少。後來,由於昭度、齊賢兩兄弟嘴饞摸了廚房一點食物,結果被寺廟的做飯大師傅打了嘴巴。

“要不是你爹會給人看病,你們早死野外了,還能活到現在!”大師傅繼續惡狠狠地訓斥:“你們這兩個小毛賊,這麼小就學會偷東西,長大了可怎麼得了。”

“我們隻是撿了掉在地上的,怎麼算偷了!要是我不撿,就被你這大腳踩到泥裏去了。”張齊賢嘟著嘴,據理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