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變局(1 / 3)

估計一下深度,霍華德說:“我先下去看看。”

傑羅姆搖頭,“不急,你先向祭司借一盞掛燈,一條長索,最好能找把防身的家夥,我在這等你。”

霍華德再回來的時候,傑羅姆已經取出幾枚銀幣。咒語響起,銀幣散發出溫和的白光,把黃昏的鍾樓照得雪亮。

“你是個法師?”

“會點路上用的小把戲。”傑羅姆把施展了“光亮術”的五枚銀幣裝入皮質錢袋中,掛燈通過長索被送入豎井。直到傑羅姆確信下方的空氣足夠呼吸,兩人先後踩著鉸鏈的凹進處被緩緩送到底部。

暗河水流湍急,帶漿片的巨大圓輪為大鍾提供了不絕的動力。兩側幾尺寬的通道異常濕滑,石質地麵凸凹不平,刻著大量莫名的文字。在霍華德警惕地注視望不到盡頭的通道時,傑羅姆眼中隻剩下掛燈的燈光還勉強可以分辨,如果沒有更強的光源,他幾乎就是半瞎了。傑羅姆取出一枚放光的銀幣,在白晝般的光亮中端詳地麵,地上的文字屬於古代語言,似乎在不斷重複兩句話。傑羅姆放棄了翻譯的嚐試,他在通天塔的古代語言課上缺席太久了。

“我們走。”

兩人小心地踩在地麵上,一不留神就可能跌進水中,被衝到下遊不知哪裏去。霍華德提著掛燈,緊跟在傑羅姆身後。走出百多步,左手邊出現一條岔路。

“怎麼辦?”霍華德小聲問。

傑羅姆向內觀望,岔路狹窄曲折,強光隻能照亮一小段距離,其餘部分浸沒在黑暗中。他作出“向左”的手勢,當先進入通道裏。潮濕的通道中傳來滴水聲,完全看不到活物,安靜的異乎尋常。霍華德拽一下傑羅姆,指指一側牆上的痕跡,看起來是有人用利器在牆上刻下的。

傑羅姆對痕跡的形狀再熟悉不過了——獻給“傷痕女士”的印記,杜鬆每到一處新地方都會留下些類似的東西,不少傭兵信仰這位神祗。

傑羅姆放慢腳步,在通道每一個拐角小心探看。如果不是夜盲症的困擾,他絕少使用“光亮術”之類會暴露行蹤的法術,他的眼睛更適合黑暗環境。終於,在一個濕滑的轉角處,傑羅姆發現了第一個陷阱。

一條細繩橫過離地麵不足一尺的高度,為減弱反光被漆成黑色,一端的固定裝置是釘入石壁的鐵釘,另一端連著一個詭異的圓筒。若不是硬幣發出持續的強光,在火光閃爍下他們極可能一腳踩上去。

“幹什麼用的?”霍華德好奇地問。

傑羅姆不願承認這方麵的無知,胡亂說:“圓筒看來是萊曼人的工藝,會把天花板炸開一個洞。”

“天花板?我們頭上蓋著一座城市呐!咦?上麵是什麼……”

傑羅姆已經跨出半步,聽到霍華德的話,腦子裏閃電般冒出一個念頭,重心後移,硬把一隻腳懸在半空中。他仔細觀察細繩後麵的地板,青色石磚似乎比周圍的地麵稍高,顏色也有微小差異。傑羅姆向天花板看去,隻見黑乎乎的一片。

發光的銀幣被向上拋,翻滾上升的光源把兩人的影子胡亂投向牆壁,像一些怪獸在張牙舞爪。隻看一眼,兩人馬上變了臉色。布滿尖刀的木板正懸在通道頂端,刀刃散發藍光,即使不識貨的人也能看出是塗了毒。

傑羅姆幾乎肯定細繩隻是轉移注意的誘餌,如果自己是金麵人,絕不會低估能追到這裏來的敵人,後方的浮石陷阱才是致命殺招。

他小聲對霍華德說:“陷阱布置巧妙,說明敵人的巢穴可能就在附近。獲知敵人的數量之前,我會收起硬幣,你在前麵帶路。一定要注意腳下!”

兩人交換位置,小心翼翼地向前摸索。霍華德借助燈光又發現一處陷阱,他們被迫停下來。

傑羅姆用了好一會,才看到幾條細繩交錯封住前方的通路,細繩連著陷阱後方並排的五個鈴鐺,除非變成老鼠,體形較大的生物不可能安靜地通過。他們後退一段,傑羅姆說:“就是這了。如果我是金麵人,前一個陷阱幹不掉敵人,有防備的敵人就很難再中埋伏,幹脆用發聲機關作最後的防禦。不知道前麵是不是另有逃路,我們還不能硬闖。”

“不硬闖,怎麼過得去?”

傑羅姆思索一會說:“隻好冒險了。我先過去拆除陷阱,如果被發現,你就硬闖過來。”

霍華德疑惑地看著他,“你雖然比我個頭小些,可是也鑽不過去吧?”

傑羅姆從挎包裏取出一卷粗鐵絲,拉長後讓霍華德小心地穿過細繩間的空隙。然後他默念咒語,在霍華德驚恐的表情中化作電芒,出現在陷阱另一麵。

傑羅姆倚住牆壁,眼前一片漆黑,仔細分辨著周圍每一點聲響,“電傳送”發出的微弱“劈啪”聲在他聽來簡直像打雷。過了一會毫無動靜,他慢慢滑坐到地上,掏出錢袋,打開一道細縫。

借著這點光線,傑羅姆勉強確定了鈴鐺的位置。他沉默著準備一道“寒冰之觸”,五個鈴鐺無聲地結成了冰塊。傑羅姆微微觸及細繩,完全沒有聲音。他用短劍把凍結的鈴鐺割下來放好,對麵的霍華德早就掏出匕首,慢慢爬過來。

狹窄的通道變成一個寬敞的空間,除了偶爾滴落的水珠,四周幾乎沒有任何聲音,唯一的出口就在前方不遠處。霍華德熄滅掛燈,緩緩向前探路,傑羅姆完全失去了視力,拽著他的衣角默然跟隨。

拐過一個彎,前方現出些許亮光,一道木門半掩著,裏麵似乎是個房間。霍華德貼著牆壁,到門縫邊向內偷窺。

房間不大,卻不像周圍那樣潮濕,銀燭台上插著點燃的蠟燭,除了幾隻木箱和一張床,屋裏沒有其他陳設,更是空無一人。霍華德吃驚地發現,一隻木箱敞開著,裏麵堆滿了珠寶首飾和銀器。剛想推開木門,傑羅姆抓住他的手,搖了搖頭——這場景讓他想起擺著奶酪的老鼠夾子。

由於受到過金麵人的隱形偷襲,傑羅姆知道在某些情況下,眼睛是不可靠的。看到木門敞開的部分還不夠側身擠進去,他估計在潮濕環境中,木材會變形膨脹,推動木門很可能發出巨響,等於通知了敵人;同時觀察四周,這裏不該是一條死路——金麵人這樣的老手不會把自己的巢穴建在沒有退路的地方。

因為視線隻有幾尺遠,即使附近有暗門,也很難被發現,傑羅姆一咬牙,寒聲說:“踢門!我要扔個火球進去!”

霍華德對他的多疑無話可說,咒語聲中,木門發出令人寒毛直豎的“吱呀”怪響,被一腳踹開。沒等霍華德後退到安全距離,一股巨力一下子擊中他的前胸,把他推到牆邊撞暈了。

這隱形的敵手用兩秒鍾衝到傑羅姆麵前,而一道“火球術”無論在哪個高階施法者手中,至少需要三秒才能激活。所以,當他看到一團黑色物體迎麵飛來,來不及驚訝,全憑本能地揮出一劍。

他擊中的是傑羅姆的錢袋。

傑羅姆這幾天大量花錢,袋子裏隻剩三十幾枚銀幣,當然包括施展過“光亮術”的五枚。這一劍像撕開了遮擋陽光的烏雲,揮劍者馬上暫時失明。

傑羅姆原本就沒記憶“火球術”,總不能憑空施展,剛才的咒語完全是騙術。當錢袋被割裂,他已經用左臂護住雙眼,後退拔劍,緊貼在牆壁上。在強光中,傑羅姆的眼睛同樣不能適應,但比起意外中招的對方來,他的情形無疑有利一些。

對峙雙方一時都不敢移動,隻聽著“叮叮當當”的銀幣落地聲;通道沐浴在強烈白光照耀下,兩人安靜地等待視力恢複的瞬間。

兩番使詐,傑羅姆總算占據了有利形勢,他一點點向前挪動腳趾,短劍前伸。等到眯成一條縫的眼睛稍微可以視物,他觀察著地上銀幣分布狀況,大致推測出對方的位置,不再猶豫,向空氣中斜斬一劍。

金屬交擊。對方從空氣流動的方式估計出短劍的來勢,揮劍格擋。

短劍和對方的兵器相交,立即糾纏住不放,發出一陣金屬拖拽的尖銳聲音。一輪纏鬥下來,傑羅姆竟然占不到多少便宜——無論麵臨怎樣的刁鑽攻勢,那人總能想出化解的手段,顯然精通盲眼戰鬥!交換了二十多劍,傑羅姆已經確定對方就是曾經交手的金麵人;而經過上次戰鬥,金麵人對傑羅姆的風格有了一定準備,應付起來從容多了。

雖然對方的隱形狀態隨著交手開始,已經變成若隱若現,但是過於明亮的環境反而使傑羅姆不敢仔細分辨。這樣一來,看不見對手的傑羅姆,和同樣看不見對手的金麵人,從對抗陷入了膠著。傑羅姆期待“隱形術”完全失效,到時候對方的“盲戰”技能再不能阻擋他的短劍;金麵人一麵應對傑羅姆的攻勢,一麵向後退卻,等到視力恢複,就可以挾製暈倒的霍華德,爭取談判籌碼。

看穿了對方的意圖,傑羅姆改變了出劍的角度,短劍開始圍繞著對方兜圈子,他在狹窄的通道中遊魚般盤旋,很快爭得主動,引得對方失去了方向感。

金麵人的“隱形術”已經失效大半,傑羅姆好像和閃爍的影子作戰。他抓住機會,一劍刺向對方左肋。金麵人的視力也恢複了一點,剛好擋住這一劍,上身後撤,左腿自然向後平衡體態。這下傑羅姆的目的達到了:金麵人被倒地的霍華德絆了一下,失去平衡,整個人向一側仰跌;短劍劍鋒淩厲地向下斜刺,很塊填滿了他的整個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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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華德·諾頓從昏迷中醒來,嘴裏泛著生腥味,隻看見旅店窗**進來的暗淡月光。他猛地爬起身,除了自己的影子什麼也沒有。他擔心著傑羅姆的情況,很快搖搖頭,如果傑羅姆輸掉了戰鬥,自己就沒有再睜眼的機會了。

霍華德活動一下僵硬的肢體,嗅到一股硫磺的味道——原來是從自己身上發出來的。他推門走出房間,還是在“熱情短刀”,酒保正趴在吧台上,看來是午夜時分了,店裏隻剩幾個爛醉的熟客。霍華德苦笑著想到,自己剛剛還是他們中的一員。即使“約翰·金斯利”從此消失,他也會永遠記得,對方從什麼樣的泥潭中把他拉上來過。

“請問,我怎麼回來的?”

酒保無精打采地看著他,“飛回來唄,難道你以為能夢遊走回來不成?”

“我在認真地問你,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