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特先生從沒這樣鎮定過。
他現在一邊數著心跳,一邊翻找自己的隨身物品。
——沒什麼大不了的,不就是暫時迷路嗎?
他想起哪本書上說,隻要鎮定、更加鎮定,你總能從身邊的細小物品中找到解脫困境的方法。
——別針……燈芯草……一瓶睡眠藥劑……一段粗鐵絲……
等他在腦子裏編好目錄,又一件件反複思索半天,他隻得承認,有些困境不是個人能解決的。
輕輕歎口氣,他考慮是不是先睡會兒?沒準兒醒過來就發現自己發了一場惡夢。
半小時後,經過劇烈的心理鬥爭,軍人的一麵占了上風。就算天塌地陷,也不能坐著等死。他首先理清頭緒:
自己被困在地下可能幾百尺深的洞穴中,地形完全陌生,四周屬於敵人的地盤,沒有安全可言。首先要保持不斷地移動,坐在爛木頭上目標太顯著;其次,自己很快就需要可用的飲水,食物倒還有罐裝番茄。至於獲救的途徑,隻能盼望傳送門再次開啟,自救純屬無稽之談。
他想到,既然兩邊的交易持續了很長時間,這附近肯定有敵人的據點。雖然處境不能更差,但絕境中應當看到希望,自己的優勢在於狀態良好,也沒有負傷。像他這個級別的戰士和施法者,即使身處地獄底層,也要嚐試掌握主動。
打定主意,傑羅姆檢查一遍法術和武器,確保東西都帶在身邊;然後用施展了“光亮術”的硬幣照明,背上幾罐番茄,就此踏上旅途。先選貨堆和不遠處一根石筍作路標,走到石筍邊再選前方另一石筍,確保兩座石筍及身後的貨堆處在一條直線上。就這樣,用三個點確定一直線,傑羅姆陸續在二十個標誌物上畫下箭頭標記,前進了整兩小時。
洞穴的總體結構大得驚人,到現在他也沒摸清周邊的地形,似乎一直在向下傾斜的平坦地勢中行進。途中遇到一處水源,是由石鍾乳滴下的水滴彙聚而成。傑羅姆把光源湊近,小池塘裏竟然遊動著鱗片蒼白的盲魚,原本是眼睛的部位,被一層眼瞼包裹嚴實,看來池塘通往一處活水。他不敢從這裏取水,就記住池塘的位置,萬不得已時,可以作為食物來源。
再前進一會兒,洞壁終於出現。石壁向上彙入洞頂,在他站的位置大約二百尺高,抬頭看看隻覺得氣勢迫人。傑羅姆取出隨手塗抹的簡易地圖,在幾個地標最上麵畫出左右延伸的橫線。地圖的方向是他亂選的,每次坐下來休息,他都會麵對自己指定的北方。
番茄的味道實在不佳,傑羅姆吃完一刻鍾後,胃疼的毛病就犯了。抱著腿靠在洞壁上一小會兒,四周連滴水聲也聽不到,隻有自己隱約的心跳傳來,靜得讓人發瘋。他苦苦忍耐由死寂產生的絕望,照明的硬幣再次熄滅,腦中的“光亮術”隻剩下兩個。石頭奪走不少體溫,傑羅姆站起來徘徊,現在他必須選擇路線。要麼回到貨堆,靜待自己人或者敵人的到來;要麼沿洞壁前進,尋找其他出路。
想到“其他出路”,傑羅姆隻好苦笑起來,這座岩洞可能通向任何地方,還是往回走希望大些。
再過十分鍾,他收拾一下原路返回。施展了“光亮術”,傑羅姆開始勻速跑動。一方麵為爭取時間,在光源用完之前返回原地,另一方麵也想通過跑步緩解胃痛。等他見到第四個畫出標記的石筍,事情變得不對勁起來。
他明明按照石筍上箭頭的指向前進,卻沒見到作為下個地標的小池塘。再跑五分鍾,又一座畫了箭頭的石筍出現在麵前。傑羅姆毫不懷疑自己的判斷,對地形和地標的記憶是軍訓的重要內容,不可能出現低級失誤。他馬上掉頭往回,直等到“光亮術”二十分鍾後熄滅,竟沒見到任何辨認方向的標誌物,地圖突然失去了作用。隻剩一個“光亮術”,也就是說隻剩半小時的照明,傑羅姆站在黑暗中,反複考慮自己中了埋伏的可能,一顆心像墜入冰窖,由內而外倒抽一口涼氣。
停止移動,等喘息平複,傑羅姆專心傾聽附近的響動。
開始時,一切都被死寂籠罩,聽覺似乎暫時失效了。不知過了多久,傑羅姆挪動下僵硬的腿腳,背後盛番茄的瓦罐相互碰撞,輕響讓他嚇得跳起來。
接下來,寂靜在有意傾聽的耳邊發出微弱回應,似乎能聽見風拂過麵頰的響聲,遠處傳來野獸嗚咽般的轟鳴……傑羅姆背後滿是冷汗,這才發現所有聲音都來自自己的耳鼓。空氣似乎有了份量,壓在雙肩感覺越發沉重,包裹他的黑暗變得濃稠起來,致密地阻礙著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