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幹嗎要恨我爸?你別挑撥離間。唐小魚噘起嘴,躺下身,把書蓋在臉上,肚腹處露出一小彎月牙似的白。叔叔,你還是把我綁起來,把我的嘴堵住吧。我怕我忍不住叫救命。你剛才發呆的時候,我都想逃了。這樣,你會扼我脖子。萬一不小心扼死了,那可真不好。
為了把唐小魚綁起來,我一口氣買了好幾部偵破片,還特意買了一盤日本出產的女優片。裏麵的捆綁手法簡直就是藝術,著實讓我開了眼界。我用心揣摩了好幾天,按照偵破片教導的那樣,買了一副墨鏡,在嘴唇處粘上兩撇小胡子,把自己打扮成風度翩翩的中年痞子,在師範學院門口的小飯館守候半天。當唐小魚去網吧時,我在她身後施展開淩波微步。等她上了QQ,記下號碼,也找個座位,加她為好友。她不肯加,我在請求欄裏敲上一行字:我會算命,比如,我知道你牙齒很白。她好了奇。沒人不好奇。這是值得寬恕的原罪。尤其是一個豆蔻年華的女孩。她問我是不是熟人?是不是同學?小魚的ID叫笑口常開。我的ID叫老綿羊。當她通過我的驗證消息後,我說,你若有一口四環牙,ID就不會是笑口常開。
她笑起來,隔著幾排座位,我也聽見她清脆的笑。我趁熱打鐵說,要不要我替你算命?她說,怎麼算?
我說,你報上生日時辰就可。
我怎麼可能不知道唐小魚的事呢?唐小魚辦滿月酒時,我還給唐明遠送了一塊玉佩。雖說唐小魚不認識我,我可沒少從唐明遠嘴裏聽說她的事。更何況擺卦算相向來有“敲、打、審、千、隆、賣”六字真決。我雖不是江相派傳人,好歹略知其中一二。若不能把一個早上七八點鍾的太陽搞掂,那我真是白被黃土埋了腳膝蓋。
幾天後,可能唐小魚以為青天白日下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吧,按照我們在網絡上的約定,穿了一身桔黃色的衣服,獨自來到我臨時租住的這屋子。我在屋子裏早已備好研成粉末的安眠藥恭迎大駕。一杯茶下去,唐小魚睡了。
我用麻繩把唐小魚捆成一個柔軟的半圓型,打上結,用毛巾塞住嘴,封上幾層膠帶。等到一切忙妥,我都累出滿身大汗。
唐小魚醒了,沒鬧明白發生了什麼事,眼神驚恐。我把原因告訴她,提醒她,這不是拍電影,是綁架,是追討欠款的一種比較人道的方法。
我說,甭害怕,等你爸還了錢,我馬上放你。
唐小魚這才明白網絡上的老綿羊原來是一隻大灰狼,清澈、透明的大眼睛裏湧出淚水。我開始抽煙,一根接一根地抽。我已抽不起玉溪,更甭提中華。我抽四塊錢一包的中南海。我早已見慣女人的淚水。安眠藥隻讓人入睡。女人的淚水會讓人致幻,或者說,它們比****還毒。
我說,唐小魚。你別哭。叔叔不是壞人。當然,你別用這種無辜的眼神看我。我們每一個人都是罪人。叔叔也知道自己不是好人。沒辦法,要吃飯。
我從唐小魚口袋裏摸出一個手機,想了想,給她的同學發了幾條短消息,說她有事要請幾天假。很快,我發現日本***的捆綁手法雖然藝術,但很不科學。過了幾個鍾頭,唐小魚在床上不停地滾動。我覺得奇怪。唐小魚整個人比煮熟的蝦米還紅。
我問她是不是肚子抽筋?她用力搖頭,停止滾,開始蹦,蹦得很歡,蹦得像案板上的魚。我說,你若不叫救命,我就撕掉封帶。有什麼事,小聲講。
她拚命地眨動睫毛,腳趾頭都繃出筆直的線條。我拽下毛巾,她哇一聲哭開。我慌忙把毛巾重新堵上。唐小魚的鼻息像彌漫著香味的芝麻撒在我手背。我說,你再哭,我要扼你脖子了。到時,你要做吐出舌頭的鬼了。
唐小魚放棄了掙紮,很突然的,身子一僵,像被電流擊中,就開始一點點癱軟,臉容呈現出一種混雜著淒苦的委屈,讓人困惑的是她的臉燙得如同火在燒,眼角有隱隱流轉的羞意,身子使勁地往床角拱,姿勢好比一隻笨拙的受了傷的鴕鳥。一灘水跡在她褲襠間慢慢洇濡。
我恍然大悟,暗暗叫苦。屋裏有衛生間,但衛生間有窗戶。為防止她爬窗或朝窗外扔小紙條,我是不是要蹲在衛生間門口欣賞?還有,她若需要大便,我是否得替她揩屁股?我長歎一聲,出門又跑到那個小賣店想買衣褲。小賣店的老板翻起白眼珠說沒有。我隻好走了三條街,走出這個該死的貧民區,才在一間小店裏買來了一套衣裙。
我把它拋在床上說,對不起。你放心。我不會轉過身來看,但你也別跑。你若同意,我就解開繩子。你若不同意,那隻能繼續委屈你。
唐小魚點頭。我拿掉被她的淚水浸透的毛巾。唐小魚哇一下又想哭,我用手捂上。唐小魚在我手上一咬。我變了臉色,一個巴掌就想打下去,沒忍心。這麼一張瓷器一般的臉蛋。唉。我這輩子就是心太軟。
我說,唐小魚,咱們好好講話。你也不要逼我犯錯誤。要怨,得怨你爸。前年法院都判了,你爸那時還有錢買十三萬塊的伊蘭特,卻不肯拿錢還我,你叫我怎麼辦?十萬塊啊。這要全換成一元硬幣,都比你還重。
唐小魚抽抽咽咽,聲音小了點,那你幹嗎把我捆這樣?
我怕你跑。
我不跑。
我怎麼知道你不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