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歲月的增長,妻漸漸衰老了,說話的聲音也漸漸變粗了,然而,從妻的漸漸衰老中,我依然可以看到她的勤勞善良,從妻漸漸變粗的聲音中,我仍然感受到她實實在在的愛。
曾有人說過,一個成功的男人,背後有一個女人作出犧牲,我不是什麼成功人士,但這話我信。看著妻臉上越來越多的皺紋,捧著妻越來越粗糙的手,我想,她為了父母的寬心,為了子女的成長,為了家庭的和美,為了我的進步,付出了很多很多……
如今,我也算是一個知識分子,而且早已走上學校領導崗位,難免有人說我夫妻不夠般配的閑話。我一笑了之,不以為然。誰說我妻缺少文化、不懂禮儀?勤勞善良,能盡孝道,豈不是中華民族最深厚的文化、最基本的禮儀?誰說我妻和我缺少共同語言、不懂愛情?同甘共苦,相濡以沫,恰恰是夫妻之間最相通的語言,最真切的愛!有這樣的妻,有這樣的愛,我還有什麼遺憾的呢!
紅雨傘
(一)
北方的秋天,總是不可捉摸。即使下雨吧,也下得急,停得快。她每天下了班,晚上就去電腦班上課。路並不遠,她打著一把紅雨傘,低頭抱著隻小紙袋,踩著雨水去學校。那一年的秋天,下雨天怎麼那麼多,綿綿無盡期似的,而且老是“上午日出下午雨”。
在下雨的途中,他們很平常地認識了。那天晚上,雨靄中街燈昏黃無力地灑在水泥地麵上,她踩著雨水,哼著歌,突然感覺有什麼不對,一抬頭,傘被什麼東西掛住了,隻見濕濕的地麵上一頂寬闊的軍帽被一隻大手迅速拾起來。接著傘被掀起,她看見一張帶著慍怒的年輕軍官的臉。她瞅著他,奇怪而又茫然地樣子,說了聲:“對不起啊,我的傘鉤了你的帽子。”他卻燦爛地笑了:“嗬嗬,應該說是我的帽子鉤了你的傘。沒事吧?”她忍不住也笑了。他去對麵的餐廳吃晚飯,她去的地方正好與那家軍人餐廳麵對麵。一說,竟然還是同鄉,這不禁觸動了她心底那根脆弱的思鄉之弦,頓覺心裏暖暖的。
就這樣,每天她走到學校門口,轉身一看,就望見那頂軍帽下麵隱約的笑容。
他坐在屋子中央的大桌旁,經常看見一把紅雨傘在對麵一晃,便在他的視線裏消失了。
她總是希望這雨一直下到冬天,她就可以每天晚上撐著紅雨傘去上課,雖然初冬的風愈來深刻而冷漠了。
那軍帽下的一張笑臉溫暖了她整個秋天。
初級班的課全上完了,她與他仍然是一麵之交。餐廳的人那麼多,長得似乎都一個樣,她幾次經過門口,打算進去卻又折回。在這陌生的城市,隻有那張笑臉讓她倍覺溫馨。
在他的心裏,也始終揮不去那個神情憂鬱靜如秋月的女孩,多麼想給她一分關懷,慰藉心中隱隱的一絲憐惜。分明在哪裏見過的——他好幾次都要跳下廊沿跟她碰麵,怕自己太莽撞,又怕驚擾了她。
北方的冬天來得早,似乎一夜之間,天空就換了副麵孔。雪說下就下了,她仍然撐著那把紅雨傘頂著風雪去上中級班的電腦課。天氣一天冷似一天,餐廳裏進出的人帽子遮得嚴嚴的,有的甚至還圍著口罩。那張笑臉。她再也想不起來了。
他坐在暖氣融融的餐廳裏,隻要看到那把紅雨傘,心的天空,便了無寒意……
(二)
轉眼到了年末,那條熟悉的街道頓時熱鬧起來。街口是一家軍人服務社,她經常在路過時進去逛一趟,買點日用品什麼的。門口零零散散幾處水果攤,還有她愛吃的烤地瓜和桂花元宵。
她不再去上電腦課了,去郵局或是對麵的友誼商場,並不照直走東風大街,卻拐到工農路,一定要路過院校街一趟。這條馬路中段,濟南軍區駐濰警備司令部就設在那兒。大門口兩個背著槍的戰士都是一副幼稚的神情,卻又把嚴肅寫在臉上。有時也會看見兩個小兵身子站得筆直,麵對麵遠遠地說笑。
梧桐葉子大片大片地飄落,又很快地被掃了去。那是一個寒氣逼人的早晨,她騎著單車去火車站買回家的車票,在告別這座城市的最後一天,會不會遇見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