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章 愛我所愛(1)(3 / 3)

仔細想來是一瞬間的事。從司令部大門口徑直大踏步走出一個身材挺拔的年輕人,一身便裝。她的眼神看人一向拿得很準,他的背影就這樣抓住了她的眼神。她停下來,幹脆推著車機械地在後麵跟著。

有點像電影故事裏的情節,又好比夢中有過的場景,恍恍惚惚的。路邊咖啡廳裏響著輕柔的音樂,車來車往的喧鬧。他往右邊退讓的當兒,戴著皮手套的手碰到了她的車籃,兩個人都怔住了。他定定地瞅著她,一襲純藍毛呢大衣,烏黑發亮的長發落在肩頭,脖頸上垂下一條紅圍巾。紅圍巾,是那麼長,那麼紅。猶如隆冬的豔陽,是春的溫暖。他記起雨中的那把紅雨傘——他帶她找了一個角落坐下來,要了兩杯玫瑰紅茶。頭一回來這種地方,跟一個陌生的男孩麵對麵地坐著,她的心慌得很。隻顧低頭望著杯裏含苞的玫瑰,直至把那花蕾都看成了一朵一朵的花來,她才抬起頭,正遇到他凝神的目光。那專注的眼神中透出的是怎樣柔和的光澤,她感覺出自己的眼裏有久違的盈而不落的淚滴……

他叫羅明軒,十七歲高中一畢業,就去當兵,軍校畢了業分到這座中等城市,現在是一名教導員。他給了她一個電話號碼以及部隊和老家的通訊地址。

於是他也知道她的名字——楊涵,師範畢業後,在濰坊剛實習半年,準備回到家鄉小城的一所中學教書。她是長女,從小在父愛嚴酷的家庭中長大,然後一直在外念書,隻有年底才回一趟家享受短暫的家的溫暖。

他說:過完年我就回去探親,我可以去看你嗎?

這幾年來,坐火車真是坐怕了。她說:年前你沒有時間回去?

他說他明天一早要去趟濟南,恐怕得耽擱一星期,來不及了。

他們就像昨天才見過麵的,平常地一搭有一搭地聊著;又像離別了多年的朋友,急切地告知對方深怕遺漏的細枝根節。

她一路上想著說過的話,理不出什麼頭緒,竟都是可有可無的,讓人什麼也沒有抓住似的。

晚上七點四十的車,他說他在單位大門口等她,送她一程。

(三)

又下雪了,仿佛一團一團的棉絮在扯天扯地地飄。城市各個角落的燈光次第點亮,照著樓舍及高大的白楊樹杈,屋子裏站出來一看,很有些晃眼,這才叫真正的“火樹銀花世界”。北方人一向注重各個節氣,尤其是春節,哪怕這麼冷的天,晚上出門的人也不少,就連小孩也閑不住,裹著又厚又笨的羽絨襖在雪地裏玩不夠似地瘋鬧,都有點分不清哪個是“孩子”,哪個是“雪人”了。

她打著紅雨傘,拖著行李箱從校園那頭的林蔭道走出來。離別總是充滿惆悵的,對於在南方土生土長的她來說,這麼好的下雪天,很有些不舍。想到這次回家,竟然會有他來送一程,心裏又有點小女孩莫名其妙的竊喜。

其實一個人來,一個人去,這麼多年她也習慣了。離別本是一件平常不過的事,但送的人多了,場麵熱鬧起來容易,傷悲起來也一樣容易。想起畢業那會兒去送人,站台上圍成一堆,吵吵嚷嚷地說笑,可是等到車一來,人要走,執手相看,竟然個個哭得淚淋淋的,還不如不要人來送,該省多少眼淚。

門口傳達室孫大爺經常給她遞信件、包裹單什麼的,一見她就認得:

“小涵,你這是要回去哪?”

“嗯。大爺,再見啊!”孫大爺可稱得上是北方人熱心親切的一個典型。

“慢著,剛剛一個高個子解放軍問你來著,喲,轉眼哪地兒去了哩?”

“裏頭找我去了吧?”

“沒瞧見進去呀,都是那幫小鬼,吵著要紅墨水畫雪人嘴,把我給鬧糊塗了,真不知是進去了還是走了?”

她站在校門外,正不知是走還是等,一輛掛著部隊牌號的吉普車倏地停在她跟前,雪濺到她的大衣下擺和紫色皮箱上。怎麼開的車?就是追女朋友也用不著這麼心急啊。

“楊涵!”猛一抬頭,竟是羅明軒。一身軍裝,雪夜燈光下照著,簇新齊整。

“上來吧!咱們去火車站。”他一手提起她的行李箱放到後座上,然後替她舉著遮雪的傘,讓她坐到裏麵去。舉手投足,一派軍人紳士風範。

車子掉轉頭,朝火車站方向駛去。和這樣高大威凜的大小夥子一塊坐著,他上課一般的端正模樣,竟有些箭在弦上的感覺。雖然深知眼下和平年代,軍人亦不可與戰爭同等而語了。

“這座城市一定給你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