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沈玄生正當意氣時,跑去蘇郡做綢緞生意,闖出半邊天來。不想,半途遭了劫匪,失卻了所有的盤纏,流落街頭,如乞丐一般。
是一碗飯恩,結下了這段良緣。
她是良善女子,見了行乞之人,定會施舍些銀子。那日黃昏,因數日沒有吃東西,他餓暈在街頭,無人憐憫。是她,經過時,將他帶回了家中,好生照料,煮了飯菜給他吃。
醒來的沈玄生自是感激眼前女子,說了自己的遭遇。她見他可憐,也並非說謊之人,於是便拿了私房錢,借與了他,讓他重新做起了綢緞生意。
沈玄生是極具天分的人,不到半載,已是蘇郡城內有名的商人,置了萬畝良田,屋院奴仆,就連那綢緞莊在那蘇郡城中也有好些家鋪子。
此時的她,也已不再在那繡房裏做著辛苦勞作的繡娘,一心呆於偌大院落裏,等著郎歸。而沈玄生也是許下了白首不離的諾言,正籌備著哪個良辰吉日將她娶回家中。
可似乎他們沒這個命,長安城中一封家書告急,老父病重,速歸。
至孝如沈玄生,回了長安家中,探望老父,留她一人,守著偌大家業,苦苦等候,盼著他能快快回。
可不想,等沈玄生回來的時候,見到的隻是心心念念的她已葬身於火海,屍骨無存,灰飛煙滅。
自此,他更是一心經營著他的綢緞生意,從此不問婚娶事。
直至今日,遵了父母命,回來長安,迎娶青梅竹馬的陸瑾芸,安分過完這一生。
三
沈陸兩家在這長安城內皆是有頭有臉的人家,如今兩家結親,自是件盛大又值得喜慶的事。
早早的,沈家就派人來了繡仿,央我在錦被上繡得鴛鴦錦,待新婚之用,祝福新婚夫妻能恩愛白頭。
我笑笑應下,買來上好的絲線,坐在仿樓上,一針一線做著他人的嫁裳,花窗外是喧鬧暖陽柳依桃花豔,可心裏自是另一番滋味。
想我蘇錦繡,雖隻是個繡娘,可到底是見過冷暖浮世,懂得分寸知禮的人,又怎會對著隻有一麵之緣的人,動了那牢不可催的心。可終是騙不了自己,若不動心,又怎會盼著能再見呢?
誰堪共展鴛鴦錦,同過西樓此夜寒。
隻是,做夢也沒有想到,沈玄生會突然來到繡仿。
他站在仿樓上,很是恭敬地對我說道,錦繡姑娘,若你不介意,我想在這兒看你刺繡。
我愣神,硬是沒反應過來,難不成你想學刺繡?可想了想,也沒有說出口,到底是人家新婚用的鴛鴦錦,自然是上心了。於是點了點頭,道,那沈公子隨意吧。
那打擾了。說完,很是認真地坐了下來,卻真像是學堂裏的夫子正欲考驗學生一般,正襟危坐。我淺淺笑,喚來蘭兒拿來繡品。
是該繡春水中的芙蓉花。如絲錦緞,柔軟平滑,似女子細膩肌膚,我靜靜坐下,取來了五彩鮮妍的絲線,撚起了針,一針一線,經緯交錯,甚是靈巧。
不到晌午,那錦緞上的春水芙蓉已流轉著灩灩的流光,紅白相見的花朵間,是說不出的動人靈秀。
末了,取了柳絲線,在芙蓉花瓣下,細細繡上一個淺顯又不易見著的“蘇”字,這是我多年刺繡養成的習慣,怕是這輩子也難改去。
冷不丁“啪”地一聲,打斷了我結線的手。我抬眼,一地的茶水碎磁,像破碎的花朵,綻放了絕豔的姿態。順著那襲白衫往上看去,一雙質疑的眼來回在我身上穿梭,最後定定地怔在我的臉上。
我被他看得不自在,雙頰嬌紅,偏了頭低下聲,沈公子,我累了,你可以離開了。很不客氣的逐客令,因為我從他眼中看出,他此刻,似是在我身上尋找那似曾相識的感覺,讓他癡愛一生魂牽夢繞的感覺,就像當日鴛鴦香囊帶給他令他忘了心神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