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1章 種子(1 / 2)

九十一。

因為防火帶的隔離,大火並沒有擴散到四周的山上,很快就被部族的人熄滅了。

他一路狂奔,倒鉤藤勾破了他的布衣,頭上的包布也被露水浸濕,變得很重,幹脆一把將它扯掉。身邊的碎石不停地滾落。

幸虧這片山裏的路他都熟悉,要是外來的人,估計幾條命都不夠祭山神的。

一路上,他的淚水止不住地滴落。

那些花,那些曼陀羅,很多的幼株都還剛剛出苞。他親手播種,澆水,看著它們發芽,現如今,一把火,全部都沒了。

他心裏祈禱著:那把火,不是阿爸放的,阿爸不會這麼做。

他是從山的另一側繞過去的,那裏有一條秘密捷徑,可以直接到達花田後方。

他躲在花田後的樹叢中,看見一幫人站在灰燼中。部族族長跪在地上,他掃視了一圈,卻沒見到他的父親。

那幫人中的幾個,是他認識的。

最先開口的是那個向導,他踩著餘火,邊道:“特媽的,誰想到這逼這麼死腦筋,非它娘尋死。”

跪在地上的族長顫顫巍巍地撫摸著地上的一團隆起物,喊著:“你們這些背時瞎伢子哦,他是巫醫哩,你們把他逼死咯,會遭報應的。”

“老東西,你懂個屁,他自個兒往身上澆的油,怪我們咯?”一個陌生的人指著地上的族長說道。

接著那人轉過臉來,對著向導說:“彎子,你找到他的酒方子沒?”

“沒呢。他家裏沒有,要麼,跟這老小子一起陪了葬,要麼,就是在他家花臉兒子身上。”

“把那小子給老子找出來!”

“老鬼,那小子在哪裏?”旁邊一個一直沒吭聲的人此時蹲了下來,揪著族長的領子說。

就在這時,族長往龍貓躲著的地方看了一眼。

那一刻,龍貓拚命捂住自己的嘴,不讓自己發出哀嚎,他用牙齒咬著手指,眼淚順著手背流下,他感到整個手都浸在了淚水中,他沒想到,他的阿爸,跟這些花,一起葬身火海。

為什麼要尋死呢?明明可以一走了之。

這麼多年後,按照龍貓自己的分析,他的阿爸太過虔誠,他對巫醫這個稱謂身上所背負的責任太過崇拜,認為那高於一切。用大魯的話來說——生是寨子的人,死是寨子的鬼。

龍貓當時已經嚇得愣住,透過樹杈間的縫隙,怔怔地望著族長。

出乎意料地,老族長用苗語唱了一句唱喪時的歌,這是在做法事的時候,隻有巫醫能唱的歌。意思是讓靈魂留在這裏,留在這裏,他反複唱了幾遍這同一句。

老族長的意思很明確,要他不要動。

叫彎子的向導很久沒接觸過苗家儀式,根本沒聽懂。身後的陌生男人不耐煩地擺手道:“別讓他鬼喊鬼叫了,我們去底下縣城裏找找。”

龍貓蹲下身子,靜靜地等著他們走遠,之後他靠著樹丫子,慢慢停止了哭泣,他腦子裏空空的,完全無法思考。

而窩雲那,則對著那片黑黢黢的空地,哀號不止。

龍貓在敘述這一段經曆的時候,語速很慢,看得出來他非常不想結巴,但是情緒使然,他抗拒不了。雲門可以看到,他的身體忍不住地輕輕顫抖。

不過很快,他就不情緒控製住了。

就像一個人失戀了,當時覺得跟死了沒什麼兩樣,時間一長,再回想起來,也就隻是那麼回事兒,通俗的說,這就是心裏的成長吧。

但是這畢竟是死爹的事,能控製情緒到這種地步,想必這些年,自己給自己捅了不少的刀子。

後來,龍貓在山上待了七天,他在等龍增世的頭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