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像蝗蟲一樣,向北京湧來,城市在日益擁擠。大家都為了一碗飯,左右突擊,撞得頭破血流。隻到那一刻,我才明白:人活著,是一件多麼不容易的事情。
在一個陌生的城市,舉目無親的活著,支撐我一天天苦捱下去的支柱,就是一種信念:期望著明天會比今天好一點!而靠這種少得可憐的信念支撐起來的世界,卻隨時都有坍塌的可能。
希望常在,可卻怎麼也看不到未來……
除了物質的貧乏,最讓我忍受不了的是精神上的寂寞。那是比死,更可怕的感覺。
為了打發如影隨形的寂寞,我花了身上所有的錢在二手市場,買了一台三手的電腦。從此,我開始在網絡上遊蕩……也就在這個時候,我遇見沾衣。
2
沾衣,一個很落寞,很富有歲月韻味的名字。
蔭花樓閣漫斜暉,登臨不惜更沾衣。我早已記不清是誰向誰先打的第一聲招呼,總之,我們在網絡上認識了。
那時,還沒有QQ,網絡聊天的唯一方式還是停留在各種形形色色、大大小小的聊天室的層麵上。
每天深夜,我和沾衣就在一個“北漂一族”的聊天室裏見麵,隔著冷冷的屏幕,說著各自的心裏話。隨著時間的推移,我知道了沾衣和我一樣,都是遠離故鄉來北京闖蕩的年輕人,有著共同的夢想,也有著共同的迷茫!我知道,她這輩子最大的夢想,就是去甘肅,去敦煌……漸漸的,我們在精神上,成了彼此的依靠。
某日,她突然問我:你是否明白什麼叫寂寞?
我答:寂寞如刀,刀刀催人老。
她微笑,不再說話。良久,我問:你呢?
她答:像我們這樣的人,哪一個不是寂寞的?
沒有思考,我快速地打了一行字:來,手牽手,讓我們一起看細水長流!
這是一句再明白不過的話語,我懂,沾衣也懂。半分鍾的停頓,如一個世紀的演變。沾衣沒有任何表示,我為自己的魯莽有些懊悔。
可就在我絕望之時。沾衣發來文字:嗯,明天,你來接我吧!
3
東城邊,南陌上,一襲青衣。
見到沾衣,才知道這是個微風拂麵,妒風曉月的女子:年輕美好,笑容溫暖。如同一株樸素的植物,閃爍著前世的光。
我們很快住到了一起,在同一個屋簷下,相依為命。各自努力做著各自的工作,用著各自的薪水,從租金到水電費,租住屋內所有的物質費用均是AA製……
這是沾衣提出來的,她說:我們誰也不要欠誰的,將來,我們各奔前程時,就不會有太多的糾纏……
這是一個感性和理性並重的女子。孤獨,驕傲,獨活,薄涼,不負責討好任何人,一意孤行,在一個人的江湖裏獨自闖蕩……
在以後很長一段日子裏,我們朝著各自的夢想奮鬥。除了鼓勵,誰也不幹涉誰的生活。每夜,我們都會睡在一起。
很多時候,我們就這樣赤身裸體地躺著,她倦縮在我的懷抱裏,討論我們將來會各自擁有怎樣的愛情?話題薄涼,如說著別人的故事。
其實,我們每個人都明白,今天我們在一起,隻是由於身處異鄉的寂寞,隻是為了相互支撐著捱過這段歲月的漂泊。我們誰也不會屬於誰,將來的將來,我倆都會各自分開。與其說,我們是為了愛情而在一起,還不如說是為了需要才在一起。這一切的一切,都隻是與需要有染,而與愛情無關。
沾衣常常摸著我的腦袋,微笑著對我說:我不會嫁給你,因為你太窮!
4
我和沾衣的這種生活狀態,可能在某種程度上讓大眾無法理解,甚至鄙夷,但這卻也是我們確確實實存在的狀態。在未來的一截時光裏,我和她就這樣,同處一室,共榻而眠,如同夫妻一樣,親密無間,卻時刻保持著隨時各奔東西的分手姿態。
在這期間,我先後幹過七份工作,送過外賣,做過門童,端過盤子,家家戶戶推銷過保險,甚至做過洗廁工。沾衣也如我一般,從家教到內衣模特,前後也兼職過四、五份工作。可是,我們的生活依然沒有改變,身處異鄉,我們的勞動僅僅隻夠溫飽。
這是一個殘酷得近似殘忍的社會。沒有人會關心我們的生死。作為外來客,理所當然地承受著白眼和嘲諷,很正常。
最糟糕的一次,是我與沾衣同時失業,手中有限的積蓄很快花完。我們站在北京的天安門廣場,看著燈紅酒綠的城市,第一次抱頭痛哭,眼淚如斷了線的珍珠,眸子裏是對青春的絕望。
用我不經歲月滄桑的手,擦去沾衣臉上的淚。淚眼朦朧裏,她說:默然,我想回家!
那一刻,聽到“家”這個字眼,我也再次淚流滿麵。我們像兩個無助的孩子,互相擦拭著對方的眼淚,抹了一層,又流下一層,怎麼擦也擦不幹……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們平靜了下來。沾衣望著我微笑,睫毛上仍舊染有未幹的淚花,她對我說:你還有錢嗎?我餓了,想吃一口月餅。算我欠你的,將來我一定還你!
直到此刻,我才想起那天是八月十五中秋節……
我飛一樣地拖著沾衣在街上奔跑,去了最近的一個月餅店,用我身上最後的幾個鋼蹦買了一塊又薄又小的冰糖月餅,遞到沾衣的嘴前,傻傻地望著她笑……
沾衣接了月餅,聞了聞,像孩子一樣綻出滿足的笑容。她拉起我的手,繼續在大街上奔跑。那一刻,我才感覺到自己還擁有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