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沒有了沾衣,我的生活再次陷入無比混亂和巨大孤獨的狀態。
半個月後,我離開了北京,帶著簡單的行李,孤身一人回到了家鄉。
回到家鄉,我像狗一樣忍辱負重地活著,經曆了九九八十一難,終於在一次家鄉組織的教師資格應聘考試中,脫穎而出,成了一名普通的人民教師。但這時,時光已經過去了五年,我已經年過而立。
在此期間,我結婚生子,和所有俗世的男女一樣過著平淡如水的生活。妻子不知道我的過去,我也從未向她提起過沾衣。我想,過去的就讓它過去,何必提起?再說,誰的心中,沒有秘密??
今生,對沾衣唯一的祈禱,就是希望她能比我過得幸福!
時光,在老去;我,亦在老去。
我以為,一切都會在歲月裏,慢慢老去,直至遺忘。
可真的能遺忘嗎?
……
那是另一個深夜,天空陰霾。
一個陌生的年輕人敲響了我家門。
他問我,是不是默然先生,我點頭,詫異地望著這個年輕人。他掏出名片,是成都的一名醫生。姓勞,勞燕分飛的勞。
讓他進門,為他斟茶。隱隱地感覺他的到來,可能與沾衣有關。心中,忐忑不安。
果然,他掏出一張相片讓我辨認,我一眼就認出相片上的女子就是沾衣,一個曾經與我同榻而眠,談論愛情與幸福的女子!
我知道餘下的談話將圍繞沾衣和我的過去展開,為了不傷害妻子和孩子,我禮貌地約勞醫生第二天在茶吧裏詳談。
那一夜,我失眠了,輾轉反側,生命中那一段最青春年少的時光,在一點點一絲絲的蘇醒……
直到此刻,我才領悟,時光會老去,我們會老去,很多很多的事物都會老去,唯獨隻有那些關於情感的記憶會永遠鮮活!!
8
第二天,勞醫生與我在茶吧談了很久。
隨後,他安靜的離開。
五年裏,我第一次沒有回家,坐在空蕩蕩的廣場上,一瓶瓶喝下酒去,想把自己灌個爛醉如泥。
人,就是一個奇怪的動物。總是在想清醒時,卻不經意間醉了。而在想醉時,卻清醒得如同一杆不倒的標槍!
今夜,我很想醉,可神經卻因為劇烈的疼痛,思維奔騰。
大口大口地將酒灌下去,胃在痙攣,躺在人行道上,縮成一團,淚水奔湧,咬著牙齒,如困獸般無助地嗚咽……
手裏,緊緊地捏著一張死亡通知書,指甲掐進了肉裏,鮮血染紅了通知書上的字體:燕沾衣,女。三月前,自殺身亡。
五年的故事,簡單而殘忍,殘忍得我幾乎沒有勇氣來複述。
五年前,沾衣結婚了,嫁給了那個有錢的老男人。她原本以為這樣生活下去,母親和弟弟們衣食無憂,也是一種幸福,可她卻沒有獲得這樣的幸福!原來,那個男人早已在香港結婚,他隻是想把沾衣金屋藏嬌。可世界沒有不透風的牆,最終那個男人的妻子知道了這些情況,老男人把一切責任推給了沾衣,說是沾衣勾引了他,圖他的錢。而他的妻子,為了報複,將沾衣趕出了北京的家。最不可饒恕的是,在此之前,她竟然指使一幫流氓將一種最新的毒品注進了沾衣的血管裏,從此,沾衣染上了毒癮……
在這樣的一個社會,一個本就沒有生活來源的女子,染上了最新型的毒癮,那種可怕和絕望可想而知。
罷了,罷了,我已經沒有勇氣再去描寫那種人非人,鬼非鬼的痛苦。沾衣,在死亡的邊緣掙紮了五年,屈辱了五年,寒冷了五年,恐懼了五年,絕望了五年……
最終,她被送往勞醫生所在的戒毒所強製戒毒。可那已經不再起到任何作用。於是,沾衣在某一天偷偷的爬上了最高的屋頂,縱身,一躍而下,血沾衣衫……
死之前,她把自己的故事告訴了勞醫生,請他能幫忙找到我,並轉告我:請記住,要永遠幸福!來生,她會還我一個大大的月餅!
9
很久很久以後,我開始寫作。並混跡在家鄉的一個論壇。
把沾衣與我的過往,用各種各樣的故事和形式,表現出來。讓很多人,都能看到故事裏沾衣的影子。其實,把那些所有的文字串起來,就是我和沾衣在一起的全部。
我的文字,一成不變的陰冷和憂鬱,似乎永遠都是描寫的愛情和男女,可卻沒有一篇是圓滿……
對於一個內心絕望的人,又何來圓滿?
北京,成都,敦煌,尋找,寒冷,溫暖,薄涼、孤獨、絕望、死亡、恐懼、變態、殘缺、偽裝、欺騙……等等,都是在我的文字裏出現得最多的詞彙。因為,我的人生裏,就隻能感受到這些;我的世界,本就是用這些詞彙堆砌而成!
未來的未來,我會假裝活得幸福,努力活得很幸福,以告慰那縷死去的亡魂。
燕沾衣,沾衣欲濕,淚滿襟。
歸去來,風景看透,細水長流,何處有?
愛恨已矣,慎足前行,默默然,四季輪回。
畫瓷
“巫”,是一種毒,是一種蠱,是纏上了就甩不掉、擺不脫、看不清、忘不得的東西。綠翹的“巫”,就是子陌。那個臉色蒼白如紙的少年郎。
1
失憶後的綠翹,終於走進了蘇州。
那是一個能將雨水下得如同一滴眼淚般透明的城市。
六月的蘇州。
梔子花,開滿青石鋪滿的窄巷,一片一片的白。讓綠翹在一瞬間,就愛上了這個城市,愛上了這裏的空氣,如前世今生的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