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裏緝凶
人與事
作者:趙進一
十九年前的一個傍晚,上海西部的一家涉外賓館突然發生了一起驚天大案:一位抵滬僅六小時的韓國商人被人槍殺了。
當務之急是要以最快的速度破案。但凶手在哪裏?這樣的案子如果放在今天,查案的第一件事就是先看看賓館內外的監控錄像,犯罪嫌疑人在賓館大堂裏待了那麼長時間,他的真麵目當天就會暴露無遺,接下來隻需將其照片上網,在全國範圍內進行通緝……但在當時,並沒有這樣的技術條件……
1996年6月10日中午12時25分,沈陽市於洪區林園街5號樓某室。
一老者來到門前,掏出鑰匙,插進鎖眼。門剛啟開一條縫,老者忽然覺得身後有股涼風襲來,未及回首,數條壯漢已越過他,如猛虎般撲進房內。
裏屋一張床上,酣睡著一對青年男女。
一道銀色的弧光閃過,男子的雙腕在夢中被鎖住。待他睜開雙眼,數支冰冷的槍管已頂住他的腦門。男子名叫許慶國,25歲,精通韓國語,曾任煙台鬥知物產株式會社代理。就是他,殺害了到滬才六個小時的一位韓國商人,一手製造了震驚滬上,影響惡劣的“1994-11-23”涉外持槍殺人搶劫大案。
少頃,那把致韓國商人於死地的“五四”式手槍及被害人的護照等物,在許家書櫃裏起獲。這突如其來的一幕,把許慶國的老父及那個青年女子驚得目瞪口呆……
上海:西部賓館沉悶的槍聲
1994年11月22日,剛剛從雲南槍販手中非法購得一支手槍及八發子彈的沈陽人許慶國坐火車到達上海,住進了某招待所。由於他懂韓語,方便與韓國人接觸,所以準備第二天韓國班機到達上海後,伺機持槍搶劫韓國客人。
第二天上午,許慶國在旅館辦理了退房手續後,就到機場候機樓出口處尋找作案目標。10時30分,一架韓國班機準時抵滬。在如潮水般湧出的下機乘客中,他一眼瞄準了一個手拎古銅色小型密碼箱、胸掛尼康變焦照相機、身材高大的青年男子,與其同行的是位小姐。許慶國斷定那隻密碼箱的“含金量”不低,覺得他符合自己期待中的“獵物”的模樣,便一直尾隨其後。途中聽那男子用韓語與小姐交談,就吃準他是韓國人,心中竊喜,自己熟諳韓語,易於接近此人,“下手”就方便多了。他跟著他們到達賓館,見那位小姐替韓國客人辦好住宿手續以後,兩人一起上了樓。許心中暗暗叫苦,兩人在一起,下手就難了。他正焦躁之際,忽見兩人下了樓,招了一輛出租車外出了。許索性坐在大堂裏,耐心等候韓國人回來。
四個多小時過去了,大堂外暮色漸濃。在這麼長的時間裏,許除了上衛生間,一直眼不錯珠地盯著大門口。這條“魚兒”什麼時候能“遊”回來呢?許實在等得不耐煩了,正欲放棄,忽見“魚兒”竟然獨自“遊”回來了。他的目光立即在“魚兒”身上定格,看他往哪“遊”,當他看到“魚兒”到前台去領取房間鑰匙,連忙“貼”了過去,看“魚兒”領的是哪個房間的鑰匙。
“1408”,他一眼瞄到了。“1408——要死、另發……”他心中默念。等“魚兒”高大的身影被電梯門遮沒後,見身邊沒人,才撳了電梯按鈕。電梯按照指令把他送到14層。他走出電梯,走進樓層。不長的樓層走道沒有遇見任何人,樓層內的地毯吸沒了他的腳步聲和腳印。站在1408房間門口,他左右看看,很安靜,沒有任何不安全跡象。他舉起手,用韓語敲開了門。韓國人以為是“他鄉遇故知”,便殷勤招待。孰料,他剛轉身去拿煙,許突然用槍柄猛砸他的後腦勺,韓國商人猝不及防,被擊昏過去,許即用黃色封箱帶封其嘴巴,縛其手足。正在手忙腳亂之際,韓國人醒過來了。人高馬大的他,毫不費力地掐斷了膠帶,為引起賓館工作人員的注意,他竟然用頭部猛擊窗玻璃,然後手握碎玻璃與許搏鬥,並大聲喊叫。
許慶國驚恐萬狀,立即朝韓國商人連開數槍……
偵查方略:由槍到人
市公安局刑偵總隊副總隊長王軍率員首先到達現場。看了住宿登記表後,得知死者名叫李相奉,係韓國三湖物產株式會社食品事業本部綜合研究所代理,35歲。
痕跡人員進入現場,勘察取證,照相錄像,把提取到的零星、散亂、雜蕪的犯罪現象彙總綜合。房門沒有遭破壞痕跡——說明凶手是“軟進”:一種可能是,凶手與被害人一同進房間;另一種可能,被害人先進,但門未關嚴,凶手跟了進去;或者凶手叫門,裏邊的人將門打開。
這是一間標準房,一大兩小窗戶中的大玻璃呈放射狀破裂,裂紋延伸至邊緣。殘餘玻璃上有大量血跡和少量毛發——經分析,這麵玻璃是被害人李相奉與凶手搏鬥時用頭部、肩部撞碎的。西側小窗玻璃下部有孔洞,孔洞周圍玻璃呈放射狀破裂——明顯是槍彈痕跡。北窗下的茶幾、沙發移位,茶杯、茶盤、袋裝茶葉、煙缸及煙缸內兩隻標有“This”字樣的煙頭、熱水瓶統統滾落地上。地上散落著大量碎玻璃片和死者的皮鞋,鞋上沾有血跡。被移動的東側沙發上是死者的兩件行李:塑料手提袋和米字圖案布包——說明被害人與凶手不熟,被害人沒有泡茶,也沒有挪開沙發上的東西讓座的跡象。南側床上有兩攤血跡——可能是被害人受傷後在此處停留過一段時間。北側床東南角床罩被掀起,露出毛毯,上有血跡。床頭控製櫃上的電話機機身及聽筒上有血跡,聽筒拖吊著——可見被害人當時企圖打電話報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