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城裏下了一場罕見的大雪。氣象台說這是近二十年來本市最大的一場雪。看雪去頓時成了人們生活的一大樂事。他們自然不甘寂寞,一大幫人浩浩蕩蕩向城外的雪山爬去。下山的路上,六毛把腳扭了。男孩子們商量著輪流把她爬下山去,黑皮當仁不讓地說我先來吧,地震攙扶著她,一邊小心地把她放到黑皮的背上,一邊說:“怎麼會這樣,真心疼死我了。”旁邊的男孩子聽了,一片“噓”四起,“你又不是黑皮,幹嘛說這麼肉麻的話?”地震一臉無辜地說:“六毛又沒嫁給黑皮,大家可以公平競爭嘛,對不對黑皮?”六毛正惟恐自己狂跳的心被黑皮聽到,黑皮嘿嘿笑著,背起六毛大步向山下走去。放寒假了,六毛及到祖國各地求學的高中同學大部分回到了家鄉,大家商量著搞次集體會餐。六毛打電話問黑皮去不去?黑皮說你們富人俱樂部聚會,按理說我去不去都行,不過你去我就去。看到她和黑皮自然而然地坐在一起,談玩說吃,不亦樂乎!同學們都驚詫莫名。
如果說高中的時候六毛是“第一世界”的話,黑皮隻能算“第三世界”.“第一世界”和“第三世界”的距離真的太遠,所以即使黑皮多奮鬥了兩年考上和六毛一樣的大學,大家還是沒把他們放在一起。喝酒喝到六七分的時候,有高中時就仰慕六毛的男生看不慣黑皮對六毛的絲絲照顧,借了酒意,大聲要黑皮坦白,為什麼這麼巧就考到了六毛的大學,是不是有所圖謀?黑皮同樣充滿酒意的臉難得地黑裏透出了紅。他隻用八個字就讓大家沒了脾氣。他說:“不好意思,蓄謀已久。”有要好的女同學在六毛的耳邊悄悄地問:“真的是這樣的嗎?”她微笑著,沉默了,腦海中閃過的是那個如玉樹臨風般俊朗的身影。
春天到了,新學期也要開學了。黑皮約六毛一塊返校。為了在家多呆一天,他們買的是過站的夕發朝至火車;為了享受學生的半價票,他們買的是學生車廂的硬座。沒想到火車晚點,他們在候車室裏等得又累又渴。好不容易上了火車,已是夜裏麵11點光景。黑皮讓六毛在靠窗的位置坐好,把行李安頓好,才穿過擁擠的車廂,去打開水。人多水少,不開的水黑皮又不敢打,怕六毛喝了會不好。等打了真正開的水回來,六毛已靠著車廂板睡得迷迷糊糊的了。黑皮說:“六毛,六毛,要不要喝點水?”六毛懵懵懂懂地把頭一陣亂搖,就徹底沉到了睡夢裏。黎明時分,六毛醒過來,一看黑皮,嚇了一跳,隻見他黑黑的臉上兩隻眼睛通紅通紅。六毛說黑皮你怎麼啦?黑皮說我一夜沒睡著。黑皮歎了口氣又說:“我本來想和你好好聊聊的,你卻自顧自睡覺了。看你睡得那麼香,我不知怎的就睡不著了。”說話間火車已快到站,他們也收拾起了行李。沒想到一出站台,意外地看見了地震俊朗的身影。黑皮大感意外:“地震,你沒這麼好吧,還來接我們?”地震笑嘻嘻地回答:“要接的人沒到,不要接的人倒是到了。”話說得沒頭沒腦,讓人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好在這是和風細雨的春季,人們都隻願化作春風化作雨,大家哈哈一樂,事情就過去了。五月,學校舉行卡拉OK大獎賽,像黑塔一樣的黑皮其貌不揚,音色沙啞磁性甚強,高吼一曲《一無所有》震得天花板也亂顫,竟然引起共鳴無數,最後不但進入十大校園歌手之列,而且還榮獲最受歡迎男歌手獎。就是在這次比賽中,黑皮發現自己的目光無論到哪裏也逃不過曆史係女選手楊梅的眼力追殺。楊梅歌聲美妙人也長得秀麗挺拔,她有著如曆史般久長的韌性和耐力,她用研究古董的眼光考察完黑皮以後,就宣布要永遠陶醉在黑皮的歌聲裏。
楊梅來勢洶洶,黑皮措手不及。一時間,形勢洶湧,“三駕馬車”由四駕變成了五駕,六毛不知不覺就站在了漩渦裏。六毛承認,當發現楊梅對黑皮的情意時,她心裏曾有過一點暗喜。六毛想,也許楊梅的出現可以給她、給黑皮、給地震一次機會。她試想黑皮將征求她對楊梅的看法,而自己將無限坦白地對他說一直當他是最要好的朋友,同時充滿大度地對他說你應該愛楊梅,楊梅是個好女孩,她那麼堅定地愛你雲雲。
六毛想象著黑皮悵然離去的背影和楊梅感激的眼神。她更憧憬著地震對自己的表白。為什麼有如此眾多女孩子喜歡的地震卻始終沒有固定的正式女友,這一直是別人匪夷所思而六毛自以為從元旦之夜找到答案的問題。以前因為有黑皮,現在黑皮有了楊梅,難道地震還不應該——然而一切都沒有發生。當六毛心潮澎湃,以為將發生太多事情的時候,一切都沒有發生。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他們三人的關係似乎因為楊梅的出現經不住一點考驗就徹底僵住了。六毛驚回首,才發現自己所處地位的尷尬。在黑皮一天天從她生活裏撤退的時候,地震也正率部離去。我愛的人似乎永遠都有人愛,而似乎愛我的人又不能對我永遠有愛。何以自處?何以自處?六毛一遍遍地問自己,卻不知道答案在哪裏。所幸的是,隨後而來半年的畢業實習讓六毛得以暫時脫離。等再在校園裏看到他們的時候,一黑一白兩個男孩依舊在一起,他們不約而同親熱地招呼著六毛。然而六毛最後的希望——麵對彼此的疏離,能有一次幹淨的了斷,最起碼能有一番探究原因的長談的機會卻再也沒有出現過。他們之間熱熱鬧鬧的場景,好像演了一出舞台劇,時間到了,戲演完了,幕落下了,一切恢複到了從前。
難道一切真的從未發生過嗎?臨畢業的最後半年,六毛在忙論文忙工作忙得暈頭轉向的間隙,偶爾從人聲喧嘩的籃球場走過,或在周末的晚上聽到學校舞廳裏傳出黑皮富有磁性依舊沙啞的歌聲時,六毛還是忍不住問自己。
後來和六毛結婚的,是六毛的高中同學,那個大聲質問黑皮是否有所圖謀的男孩子。他一直說要感謝黑皮,是黑皮的“不好意思,蓄謀已久”讓他增添了“不好意思,誌在必得”的勇氣。而六毛則驚異於他無論在何方,總是萬水千山不斷的情意。六毛說:“如果有機緣,你不把握,它就會跑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