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驚擾了我的棺材,帶來一縷菜花香,燭尖的火焰婀娜了一陣。
慢慢的,我意識到,我已經死了。
驚雷,夜雨衝刷我的墓穴;驕陽,地火灼燒我的屍
體;千年無人問津,墓成了荒地。
滄海桑田,部落征伐;戰亂,饑荒,餓浮漂櫓;苦難天下百姓,難民輾轉、流浪。
不久,我的墓前有一座、兩座、三座屋舍平地而起,自此,我有了鄰居。
一日,一位衣裳襤褸,臉兒撲黑的小女孩,發現了我那歪斜著的墓碑,驚奇道:“爹爹,這有塊有刻字的石頭!”
遠處傳來一嗓粗獷的聲音,道:“哪呢?”
她乖巧一指:“這。”
碑文前雜草叢生,兩隻大手從中扒開,陽光晃眼,我不禁喃呢一聲。
古人無知,以為有鬼神,大手嚇得一頓,話不利索道:“愚…愚…愚民劉…劉…劉百,不…不…不知前有人居,打…打…打擾長眠,請…請…請莫怪。”
我的嘴唇腐爛得張不開,說話不得;控製一縷風繞他轉了一圈。
劉百兩股戰戰跪下,順帶他女兒:“逝者莫怪…逝者莫怪”瞪一眼自己的女兒“小依,跟爹一塊念。”
“怎麼了,爹?”
劉百驚恐萬狀,道:“快跟著念!”
小依一撇頭:“不念。”
劉百一口氣堵在胸口,氣得直瞪眼,越來的恐懼使他更加小心翼翼,道:“孩童無知,逝者莫怪…莫怪…莫怪。”
我饒有興趣的看著,又控製一道風拂過草叢,悉悉索索一片,驚飛三兩隻鳥兒。
劉百的脊背直冒冷汗,看著遠離的鳥兒,怒道:“快念!”
小依仍然任性,道:“我就不念!”
“啪!”一道響亮的耳光自小依的臉兒響起,堅決道:“必須念!”
小依敷住臉,淚水盈眶,滿是委屈,道:“念就是,凶什麼凶嘛。”
一顆淚水落在了碑文上,我引導它,透入我的棺材,滴在我腐敗的雙唇上,頓時,滿嘴苦澀之味。
小依流著淚,對我磕了三響頭,看著她臉上的掌印,歉然之意油然而生,本想借一縷風幫她吹吹,又怕她父親疑神疑鬼,被嚇著。
把她磕響頭的土地變軟,算表我心中之愧吧。
見四周風平浪靜,劉百敬畏有加,他道:“逝者在上,請保我一方平安,不求大富大貴,隻求無病、無災、無饑、太平,我以天地為證,發誓!劉百子孫願世代供奉香火不斷。”
我被埋得太久了,忘了很多事,包括自己名字、忌日、家人、朋友,很多很多。
香火?聞所未聞!
翌日,劉百攜來男女老少二十四人,將所謂香火,三柱插至碑文前,集體對我行跪拜禮。
狹窄的棺材裏,我暗罵劉百不厚道,都沒答應,他怎能如此行事!
刮起狂風,吹翻所有人。
見此,劉百黯然淚下,道:“逝者既然不願,我等不打擾了,這就收拾行李離來開,告辭。”
與此同時,劉百身後二十三人狼狽起身,異口同聲且絕望道:“族長,我們已無路可走啊!”
“族長,三思。”
“族長…。”
“族長…。”
劉百最後看一眼我的墳墓,決絕道:“人死為大,走!”
劉百一不厚道,二缺心眼,不過是稍稍懲罰,他就自以為是。
哪個不願意?哪個趕他走?盡瞎扯淡!
這土地我守護多少年了?就算腦子沒有被蛆蟲吃盡,也記不得了。
如今,不易有人氣,能想走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