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巴上有青青的胡茬,我從下往上看他,也絲毫沒有雙下巴之類的,兩天沒怎麼睡覺我有點恍惚,這張臉既熟悉又陌生,我呆呆地看他,一點也想不起來他是誰。
“妃妃,妃妃你啞巴了?你說誰來接你?我不知道啊!”柳京在電話那頭大叫,我努力地想著,努力地想著,告訴她我自己都無法相信的答案:“薄牧野。”
我能想象到柳京張大的合不攏的嘴,我掛了電話,下意識地捋捋頭發。
我此刻的樣子非常難看,腳上沒有鞋,隻有一隻襪子,風衣早就被樹枝給劃破了,兩天沒有洗臉,頭發上也沾滿了草葉,我此刻像個鬼。
“薄律師,你怎麼會來?”我萬萬沒想到他會來,我也搞不懂他為什麼會不遠千裏從北京來四川來接我,我們並不熟,他隻是我的律師而已。
我站起來,腳踝還是腫的,我皺著眉頭咧了下嘴,他低頭看了看我的腳:“坐下。”
我已經坐了好久,屁股都發麻了,他把手裏的東西遞給我然後轉身走出了派出所。
我低頭一看,是件外套,淺藍色的夾克綴著白色的邊,很清爽的搭配。我脫下破掉的風衣把外套穿上,有個小夥子從外麵跑進來跑到我的麵前。
“陳小姐嗎?我姓邰,我是薄律師的秘書。”他手裏提著一雙球鞋:“您試試看,這裏沒有其他的店,就在隔壁的超市隨便買了一雙,您先湊合著穿著。”
我急忙接過來,邰秘書比我想象的年輕,我趕緊謝他,原來剛才薄牧野是出去讓秘書給我買鞋去了。
他比我想象的更要細心,做律師這一行的洞察力都是驚人的。
穿好了鞋,我一跛一跛地往派出所外麵走,邰秘書又想扶我又不好意思靠近,我隻能扶著牆慢慢地往外挪。
門外停著一輛車,邰秘書拉開車門:“請上車,陳小姐。”
這是一輛商務,車座很長,很軟,放著一個枕頭,還有一條毯子,邰秘書坐在副駕駛,薄牧野坐在我的後麵。
車裏很黑,我幾乎不敢回頭,隻聽到薄牧野說:“你可以睡一覺,一千九百公裏。”
“你們也是開車來的嗎?”
“我們坐飛機來的。”邰秘書回過頭對我說:“薄律師說您必須坐車回去,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我想沒有哪個客戶有這樣的待遇,我躺下把毛毯從頭到腳嚴嚴實實地蓋住了自己,特別溫暖特別踏實的感覺。
雖然我有一腦袋的疑問,但是安逸讓我昏昏欲睡。
就在車子在等紅燈的時候,我斜靠在窗邊看著窗外,這時一大一小兩個熟悉的身影映入我的眼簾。
那是那個女人和那個小女孩!我立刻直起身來拉開窗戶往外看,那女人正背著孩子穿過馬路,孩子的手裏拿著一個燒餅和一個糖葫蘆。
就是她們!我沒有認錯,此時我要是跳下去抓住她們一定會順藤摸瓜把那些人都給找到。
不過我遲疑了,趴在車窗上看著她從車邊走過,因為我看到了她背上的孩子,我知道那一定是她的親生女兒,要不然他也不會一有錢就給孩子買吃的。
“陳妃。”薄牧野在我身後探出頭來看我:“你看什麼?”他拉開車窗順著我的目光往外看。
我急忙縮回腦袋:“沒看什麼,開車吧!”我對邰秘書說,司機發動了汽車,緩緩地往前方駛去。
“等等。”
車停了,薄牧野突然下車嚇了我一跳,我也急忙跛著腳跳下車:“幹嘛突然下車?”
他盯著那母女倆的背影,然後回頭注視著我的眼睛:“那個帶小孩的女人就是騙你的人吧?”
我用整個心靈欽佩他,從沒見過如此精明而敏感的一個人,世界上的事情仿佛沒什麼能夠騙到他,可是此時我又痛恨他如此聰明,顯得我更笨。
“不是。”我撒謊了,眼神飄忽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
他注視我片刻,我覺得我被泡在他那兩潭深水中渾身濕透,身上沒有一處秘密,他的目光讓我站立不住,借口腳疼上了車。
他很快也跟著我上了車,我緊張地屏住呼吸,隻聽他一聲特別輕特別輕的歎息聲,輕到聽不見,然後他說:“開車吧!”
他沒有堅持,我鬆了口氣,繼續躺下。
重遇那個女人讓我睡不著了,我隻能閉著眼睛裝睡,我不知道我剛才輕易放過她是對還是不對。
就在我快要睡著的時候,薄牧野說:“有時候,不懂得保護自己的善良是愚蠢。”
我知道他說得對,我無法反駁,我承認,我很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