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平淡而無聊,交了兩個報告,參加完了幾個考試寒假就到了。

回家之前我辭掉了電視台的兼職,顏良和夏安邀我跟他們去上海待幾天,我想都沒想就推脫了。對那個男人,我怎麼都喜歡不起來。

跟宋陵分手之後,他又打了幾通電話給我,然我每次都是直接掛掉,最後他隻好發了郵件過來。我這才知道他隻不過是想讓我把自己的內衣和雜誌從他的公寓裏拿走。我盯著電腦屏幕訕訕地笑了笑:原是我自作多情了,說起來他本來也不是那種會跟女人糾纏不清的人。

那天,我特地找了個他不會在家的時間去了他的公寓。他已經把我的東西全都收拾好了,疊的整整齊齊地放在床頭的一個紙袋裏。我本想留張字條給他,卻又覺得似乎沒有那樣做的必要。於是我隻把鑰匙放在門口的地毯下麵,便拖著箱子去了火車站。

在我的記憶裏,爸媽第一次跟我談起結婚的事似乎就是在這一年的春節。

臘月二十六那天,我那位年紀輕輕便嫁到浙江去的表姐久違地帶著三歲的兒子回家探親了。爸媽滿臉堆笑地把壓歲錢塞到那個小鬼手中,一邊回過頭來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說:“你也要開始考慮一下自己的人生大事了。”此後的幾年裏他們每次發完壓歲錢,都會像這樣回頭看我一眼然後再嘮叨幾句。隻不過,隨著這個家族裏的新成員不斷增加,他們臉上的笑意一年比一年勉強,看我的時候也是愈發地焦躁,最後竟隻剩了厭煩了。

那天,堂姐家的那位小祖宗也來了,在客廳看了大約20分鍾的喜羊羊就跑進我的臥室掃蕩去了,我隻顧著搶救桌上那堆化妝品,一轉眼就見他把書櫥裏那兩隻陶偶扔在了地上。堂姐一邊大驚失色地過去問她那寶貝兒子有沒有割傷手,一邊笑盈盈地說趕明兒賠我。我心說,你大爺的,那是夏安去年幫我從歐洲帶回來的好吧。

此後幾天也是如此這般的混亂。除夕那天晚上,我隻看了兩眼春晚,又回複了幾條群發的短信就早早地去睡了。人越長大,就越覺得長大本身無聊。

大年初一的早上,我意外地收到了宋陵的郵件,不長,隻有短短的幾行:

“你看到這封郵件的時候我應該已經在英國了,導師突然要我回去,竟連好好跟家人朋友道別的時間都沒有。我想比起再會之類的,我應該跟你說永別,我們以後不會再見麵了吧。

這一個月我仔細想了一下,我們或許真的不合適。我們應該隻是在一個不恰當的時間和一個不恰當的場合遇見了一個不恰當的人。大概我從一開始就知道這個事實。隻是,我可以客觀理性地去分析艾略特和奧斯汀,卻無法像那樣控製自己的感情。

新年快樂。偷偷地留了你的一隻耳環,希望你不要介意。”

這一次,他沒有寫名字、日期和Kind Regards。

我是正月初八回的北京。在導師的介紹下,我順利地找到了新的兼職:某門戶網站的商業版編輯。

因為是科班出身,此前又有諸多實習和兼職經驗,我很快便熟悉了新工作的內容流程。主編讓我編了一個星期的稿子後,便把我調入了專題組。2月快結束的時候,我第一次參與完成了一個深度訪談,主編看完我送去的文字稿之後滿意地表揚了我幾句——雖然可能隻是象征性的,然我心裏卻前所未有地湧起一股作為媒體人的自豪感。有那麼一瞬間,我甚至忘了我在這裏工作不過是為了還貸款這件事。

下午4點25分,我走出那棟大樓,走進地下鐵。我沒有回學校,而是去了堂姐家的方向,今天是她家那位小祖宗的4歲大壽,我必須要在派對開始之前買好禮物和彩噴筒趕過去。我想我上輩子一定欠了那小子很多錢。

車廂的門很快關閉,我歎口氣,倚在了背後的車門玻璃上。廣播響了起來,現在已經是下午4點35分。1小時25分鍾之後,我將會遇見那個跟我糾葛了五年的男人。

時機有時的確是個難以言喻的東西。後來我時常想,那天我如果沒有在4點25分從那棟大樓裏走出來,或者我沒有搭那班地鐵,或者如果我沒有去買禮物,或者去了不同的超市,又或者在超市裏排在了另外一列隊伍裏,或許,我就永遠都不會遇見那個男人——當然,我也不確定那對我來說是件好事還是壞事,或者我會不會因此而覺得遺憾。然而在那時,我確是沒有任何其他選擇地跟他遇見了。

在相遇前的那幾秒鍾裏,我穿著那雙紅色的高跟鞋,等待對麵紅燈倒數的結束,他則坐在幾十米外的一輛銀灰色法拉利裏漫不經心地打著電話,一邊試圖在綠燈結束之前衝過麵前的那條馬路。然後,十字路口的信號燈一時輪轉,他急急地刹車,卻依然壓過了斑馬線,車身隻差一點便撞在了我的身上。我驚恐地轉身,那個男人居然還坐在車裏若無其事地打電話。

我驚魂甫定地看了他幾秒,有些不滿地隔著車窗示意他不應該把車停在斑馬線上,而且剛才他差一點就撞到了我。而那個男人,他卻依然一臉無所謂地坐在他的法拉利裏打著電話,一邊衝我地做了一個聽不見的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