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6月。

就這樣,我們離開了。

畢業典禮那天,冒著被單位開除的危險請了假,搬家、合影、辦理各種莫名其妙的手續,一切都是那麼倉促、狼狽和混亂。以至於我沒有感到半點的感傷,或者留戀。

不過也許故事本來就應該是這樣的。因這兩年來,當我說起母校的時候,我指的從來都不是廣院,它於我而言隻是光環,卻少了一些可以親近的歸屬感。我從沒有參加過“廣院之春”,沒有看過“廣院杯”,我不習慣那種自由到有些自我的氛圍,也不喜歡在別人講話和表演的時候用噓聲打斷他們。我缺席了大多數的班級活動,我把那兩年中一半的時間都用來兼職和還貸款了。除了需要增加自己光環的時候,我從沒有提起過這所學校的名字。我沒有一刻覺得自己是屬於這裏的。

然而,在很多年後的某個時刻,比如當我在這輛時速180邁的列車上凝神看著這張同那29個人一起大笑著將碩士帽扔向空中的合影的時刻,一種突如其來的思念卻如同潮水一般在這個靜寂的深夜裏鋪天蓋地向我奔湧而來了。

其實廣院的典禮都是大同小異的,台下的觀眾永遠是主角,台上的人得到的隻會是噓聲。我看著演講台上那位已經滿頭大汗卻依然在噓聲裏字正腔圓地念著發言稿的播音係男生,突然有點崇拜他。

那天幫我行撥穗禮的是某位副校長,他握了一下我的手,微笑著說,祝賀你,希望你能有一個美好的前程。而我直到這一刻也不知道他到底叫什麼。

典禮之後,我們便去一教前麵拍了這張合影。走在那條林蔭道上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了那些寒風料峭的早晨,我們睡眼惺忪地從宿舍匆匆地趕來這裏聽師太的研究方法課。我們的開學典禮也是在這棟樓裏舉行的,係裏特地請來了段暄師兄,我已經忘了他那天發表了怎樣的演講,好像有點邏輯混亂主題不明。我倒是清楚地記得那天他沒有穿短褲衩,因為廣院的小禮堂比央視的演播廳要涼快很多。

我還想起了我在這棟樓裏向宋陵表白的那個下午,我寫在論文扉頁上的那些字,還有那段無疾而終的愛情。

我同樣想起了楊康。他第一次來我的宿舍時,我曾帶他經過這裏。我告訴他,夏天的時候,那片核桃林是校園裏最美的風景,我曾在那片樹林裏的一張椅子上打過盹,醒來後陽光明媚,可是手上卻多了一坨鳥糞。我還告訴他,老畢自稱曾在那塊石像邊上做過夢。他盯著那尊石像看了一會兒,一臉嚴肅地問我那是一隻母雞嗎。我抬腳便踢了上去。那天他還跟我講了很多冷笑話,比如:

“我猜你們學校的創始人一定很喜歡奔馳。”

“為什麼?”我好奇地問道。

“你們的校徽不就是根據奔馳的標誌設計的嗎?”

後來,我把這個段子說給其他的校友聽,每次都能得到很多會心的笑聲。然我卻怎麼也笑不出來了。

正凝思著,夏安已經喊我去合影了,我連忙跑過去,這才發現,班導、師太還有導師們都在。我擠到師太身後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她,她回過頭來看了我一眼說:“顧小曼,好久不見啊。”

“老師,您還記得我?”我有些詫異,因她隻在研一時給我們上過一個學期的課而已。

“當然記得啊,你的英文很不錯。”她笑笑,又轉向夏安說,“夏安也不錯,就是總逃課。”

夏安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好好工作,好好生活,有空常回來看看。”在快門按下的時候,她對我們說。

拍完畢業照之後,我們匆匆地趕回宿舍收拾行裝。夏安的大部分行李都已經托運回了上海,隻剩了一點衣服和一些書,沒幾分鍾便一股腦地塞進了一個小小的箱子裏。

我的行李收拾起來就沒那麼容易了,事實上,我昨天忙了一晚上也隻裝完了一半而已。搬家對我來說一直是件很麻煩的事,我相信所有的購物狂都跟我感同身受。

汗涔涔地忙到了下午兩點,我才終於收拾妥當,滿滿的四個空調箱,單是鞋子就整整裝了兩個編織袋,夏安說我以後如果失業了可以考慮開個鞋店。我沒有帶走那些專業課教材,和夏安去吃飯的時候,我順便把那一堆書全都賣給了一個收廢品的老人。一共九塊八毛錢,握在手裏突然覺得有些諷刺。

我們是去北門外麵吃的飯。那裏有很多小餐廳,食物平價又美味,有時還能在那邊遇見許多性感的黑人帥哥。我們去的最多的是望川,上個月唐文心就是在這裏度過了她26歲的生日。望川的旁邊是田園,愛上愛,米蘭10號球衣店——那裏的店長有一個很酷的紋身和一隻叫做Monkey的拉布拉多,我的第一件阿森納球衣就是在這裏買的。

我們最終去了愛上愛,我和夏安都點了蛋包飯。等餐的時候,我和她聊起了以後的事。

我問她現在有什麼打算。她說:“先回去上海待一段時間,然後想去印度和斯裏蘭卡那邊走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