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5月。

五月的大部分時間都在下雨,公寓裏每天都散發著一種潮濕的黴味。早上起床變成了一件十分困難的事情,當然更困難的是穿著Louboutin的鞋子踩著汙濁的泥水走進地鐵站。我要去的那個終點站讓這段行程變得更加艱難。每每望著站台外的雨幕時,我都覺得自己差不多已經受夠了這份工作。

每天的煎熬總是從更衣室裏的閑談八卦開始的。我發現不管過了多久,我也依舊很難喜歡小圈子裏的人際關係。當一群在工作場合之外沒有任何交集的女人聚集在一起的時候,話題除了星座、血型和衣服,似乎就剩了對彼此各懷鬼胎的議論和誹謗——即便她們走出辦公室和更衣室的時候被稱作老師。我一點都想不通那些女人究竟是如何做到在背後腹誹中傷的同時還能當麵笑臉相迎的,她們在“親”和“那個賤人”這兩種模式之間遊刃有餘的自如切換,讓我覺得她們可以去競爭一下學院獎。

我從沒有參與過她們的話題。每當她們談起其他的同事時,我都會迅速離開,就算躲閃不及,我也絕不會發表任何意見——我向來都不喜歡一大群人攻擊一個人的場麵,因而即便我發現自己在立場上很難支持那一個人,我也絕不會再上去踏一腳。

不過更多的情況下,我就是那些話題本身。一開始,她們談論的還隻是我的衣服、鞋子、手袋以及不合群的高傲性格,後來她們就開始大膽地從那些事物中推測起我背後的那個男人是誰。關於這些推測總共有三四個版本,其中最讓我覺得困擾的一個版本是:“聽說顧小曼是被某個煤老板包養的情婦。”我並沒有因此去跟她們解釋什麼,因我確定,就算是跟她們解釋了,不久之後也會有新的版本從辦公室和更衣室裏冒出來。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課堂秩序大有改觀。自從我跟司宇做了那個約定之後,他果真沒有再帶著那幫少年在課堂上搗亂。事實上,從那以後他就很少出現在班裏了,我差不多隻能在樓道、天台或者學校附近的餐廳裏才能偶爾遇見他。每次見到他時,他總是舉止親昵地擁著一個漂亮時尚的年輕女孩。那情形讓我十分反感,因而我每次也都是像這樣視而不見地徑直走開。

然他倒是毫不避諱這些,反而故意提高了聲音在我身後喊道:“老師,好巧啊,居然又遇見你,你不會在跟蹤我吧。”

我沒理會他,隻加快步子走進電梯。那扇自動門在我眼前慢慢關閉的時候,我心想:到底什麼時候才能離開這種垃圾學校呢。

手提包裏突然傳來短信聲。我取出手機一看,是唐文心發來的:今天晚上能去你那裏睡嗎?我跟陸俊吵架了。我疑惑地盯著那兩行字看了一會兒便把手機放回了包裏。

我走進那家酒吧時,唐文心已經在吧台的位置等我了。她的神情看上去似乎並不像我想的那麼惱怒。

我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翻了翻手邊的餐譜說:“真沒想到你們兩個居然也會吵架。”

“我們兩個又不是機器人,怎麼可能不吵架。”她淡淡地說,“不過吵得那麼厲害還是頭一次。”

“怎麼了?”

“昨天他忘記送我太陽花了。過去的七年裏,他每年都會在我生日那天送我一束太陽花,可是昨天他卻忘記了。”

“就因為這個?”

“就因為這個。”她低頭看著杯子裏的冰塊說,“生日時的太陽花是我們兩個之間唯一浪漫的事情。除此之外,我們倆的生活淡的就跟這杯水一樣。”

我盯著她手裏那個掛著晶瑩水珠的玻璃杯,一時有些凝神。

“昨天我問他為什麼忘了給我買花,他居然說不就是一束花嗎,我現在打電話幫你訂不就行了。我一下子就火大了起來,一把奪過他的手機對他吼說:‘誰讓你現在去買了?我都跟你說了你再去買還有什麼意義嗎?那樣跟你每天去超市買蔥買蒜有什麼區別?你是不是要把這件事也變成日程表上的一個記號啊?’他於是也惱火了起來。我們就那樣吵了整整半個小時,吵到最後我突然冒出一些奇怪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