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6月。

六月剛開始沒多久,夏安就辭職了。至此,她在那個外貿公司總共工作了96天。她辭職的前一晚,我們是在派出所裏度過的。這件事說起來有些丟人。

那天,她為了慶祝自己升職加薪,邀請我和唐文心去糖果唱歌——蘇珊因為加班沒有來。她還順便帶了一個美國留學生過來,我已經忘記那個男人的名字,隻記得他眉眼間有點萊昂納多迪卡普裏奧年輕時的樣子,眼睛藍的像是夏威夷的海水。夏安說那是她最近新交的男朋友。

氣氛從一開始就高漲的有些不大尋常,每個人似乎都有點想要發泄近來鬱結情緒的意思。就在那些沒有意義的嘶吼和下意識的舉杯中,我們很快醉意微醺。唐文心說,不然就到這裏吧,明天還要上班,不能再喝下去了。夏安隻揚揚眉說了句“怕什麼,大不了請假”便出門取酒去了。我於是也從沙發上撿起麥克風唱起了一首英文歌。正暈乎乎地看著對麵屏幕上的歌詞,就感覺有人把手搭在了我的腰上,回過頭去一看,“萊昂納多”同學不知什麼時候坐在了我身邊。

“Wanna go somewhere quieter?”他在我耳邊低語了一句,一陣溫熱的氣息掃在了我的脖子上。

我抬起頭來,那雙湛藍的眼睛裏滿滿的曖昧。我恍惚了好一會兒才終於從眼前的狀況中回過神來,剛要開口拒絕,夏安就拿著威士忌和蘇打水推門走了進來。我條件反射般地從“萊昂納多”的懷裏逃開。夏安愣愣地在門口站了幾秒,麵無表情地扭頭走出門外。我連忙起身追了上去,唐文心忙也跟了過來。

“夏安,你聽我說,事情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我急急地跟她解釋道,然還未等我說完,她便轉過身來冷冰冰地跟我來了句:“顧小曼,你他媽能不能不要總是跟我搶男人啊!”

“哈?”我一時怔住。

“薑岩,陳波,周星光,為什麼每個我喜歡的男人你都要搶去啊?”她一臉火氣地衝我吼道。

我懵了一會兒,也有些惱火地說:“我說你發什麼神經啊,這些名字我連聽都沒有聽過好不好?就算他們以前追過我,那跟我有什麼關係啊?”

她卻毫不理會地繼續說道:“還有宋陵,那個時候明明是我帶你去選了他的課,結果你倒是毫不客氣地就把他搶過去了。搶就搶了,你還隻跟人家交往了兩個月就把人家給甩了。既然你根本就不想認真地談戀愛,那你當時就不要跟我搶啊?”

我不可置信地看著她,火大地說:“夏安你有病是吧?你不說我怎麼知道你喜歡他啊,你要喜歡自己去追啊,自己不表白還怪我跟你搶男人,你他媽要不要這麼極品啊?”

“我極品?”她冷笑說,“那你自己又是什麼?被你那位楊康少爺拋棄了就來搶我男朋友。破壞我的感情讓你覺得有快感還是有成就感啊?”

我在聽到那個名字的一瞬間便僵住了。我發現,即便是過了半年,再聽到這個名字時我的心髒也還是會抽搐一般地疼,然後,那股熟悉的羞恥和憤怒便再度湧了上來。我忽然覺得羞愧難當,怒不可遏,隻恨不得上去扇她一耳光。但我最終還是把那股怒氣壓了下去,輕笑說:“隻怕你當人家是男朋友,人家隻當你是床友吧。”

我這句話成功地將她激怒。她把手裏的威士忌和蘇打水猛地往地上一摔就衝上前來撕扯起了我的衣服和頭發。我忙也抬手還擊。就在我們這樣吵著的時候,唐文心一直試圖上前阻止,卻被我們魯莽地推到了一邊。幾個服務生見狀過來勸止,也仍是無濟於事。不過我們倒也並沒有撕扯太久——就在我們被對方抓扯的差不多形象全無的時候,一個端著托盤的服務生意外地被我們推下樓去。我腦中嗡的一聲,心想那人可千萬不要有事,然身體卻下意識地朝相反的方向逃去。我逃走的時候還順便拉起了夏安的手,這讓在我們身後圍觀的那些人更加確信了“我們是來尋釁滋事的女流氓”這個結論。於是,他們在我和夏安還沒來得及跑到下一個拐角前,便義憤填膺地衝過來將我們團團圍住。

唐文心在人群外不知所措地說了句:“她們真的不是來鬧事的……。”

那天我和夏安差不多在留置室裏待了一整夜。前兩個小時,我們一直隔著三個人的距離悶悶坐在牆邊,誰都沒有開口說什麼。直到快要接近午夜時,她才突然像是忍到極限似的站起來衝著外麵大喊了一句:“放我出去,我是冤枉的。”

我翻了翻白眼說:“三流腦殘劇看多了吧你?”

她有些惱地瞪了我一眼便又回來坐下了。

過了一會兒,我開口說道:“我說你剛才是哪根筋不對啊?明明是那個Kevin來調戲我的好吧?你看他那副不正經的樣子還不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嗎?”

她沉默了幾秒說:“是Steven,大概……。”

我歎了口氣,仰頭靠在牆上說:“我們兩個最近是不是太空虛了?”

她回頭看了看我,沒再說什麼。

我凝神盯著對麵牆上的條例框看了一會兒,又問說:“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我和楊康的事?”

“很早的時候。”她淡淡地說。

“有多早?”

“在你還沒愛上他的時候我大概就知道了。”她說,“那個時候你每天都跟我說楊康那個混蛋有多麼讓人討厭。可是如果你真的討厭一個人的話,那個人在你眼中基本是透明的,你怎麼可能會那麼頻繁地把他的名字掛在嘴邊呢。”